我想向外迈出那一步。
我想……
随着浑浊肉体的坠落,一切都将结束。清澈的灵魂终将摆脱肉体,飞向未知的远方,找到属于自己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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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煌忍不住问道,她实在太想知道发生的一切了“你让我留在那里,然后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连史尔特尔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聆听。
“博士死了。”
预想中的骚动没有产生,还是死一般的寂静,连凯尔希都感到有些渗人。
颤抖的声音在空中飘散,煌脸上没有显露任何表情,只是颤抖着,五官扭曲的挤在一起,仿佛不是她脸的一部分一样。
“凯尔希医生,你不是说自己无所不知吗,要是博士还活着呢?史尔特尔……我们来看一下真相吧。”
凯尔希没有反应,她的无所不知成了一个笑话,一个残酷的笑话,她只能喃喃自语道“他死了。”
记忆的残骸在脑海中盘旋,汇聚,浑浊而又清晰,而只有凯尔希知道,这个答案可能穷极一生都无法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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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普瑞赛斯还想说些什么,但微张的嘴什么都没说出,剩下的话太脆弱,只能破碎在喉中,与苦水一同吞咽,让胃的颤抖加剧。
她太久没有尝到悲伤的滋味了,以至于都忘记了是什么味道的……
“……”
斯卡蒂沉默着,等待着。身体本能的呼吸才使得她看起来像个活物。她紧紧握住他的手,连一点轻微的颤抖都不愿产生,似乎是害怕自己怀中的他感到不舒服。
只要静静地依靠在一起就好了。斯卡蒂这样想着,只要两人依靠在一起,无论什么事都可以解决。想到这里,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打扰到他,眼中又多了几分痴迷。
“斯卡蒂…”
“……”
“你在听我说话吗?”普瑞赛斯又一次问道。
“……”斯卡蒂的怀抱愈发寒冷,她有些不安,缩紧了一点,像是担心温度流失一样。
“我们还有一个机会,真的是最后的机会了。”
“……”发现缩紧怀抱没用的斯卡蒂索性放弃了保温的想法,她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膝上,认真的为他整理着衣领。这时她本该觉得开心才对,她正做着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应该开心才对……
泪水早已顺着脸颊滑下,世界模糊一片,分不清光亮的来处,正如斯卡蒂分不清脸上的泪水从何而来。她有些恍惚,手中又加大了一分力道,紧紧握住他的手。
“斯卡蒂……这是选择,他自己的选择。”
“博士……”
斯卡蒂能感受到手中温暖的流逝,再怎么紧握也抵挡不住它们的离去。一滴,两滴,滴滴泪水落在陌生的土地上,落在熟悉的人身上。泪水触动不了他们,他们都是冰冷的。
“什么都结束了……博士。”
普瑞赛斯不再理会斯卡蒂,只是在博士身旁蹲下,一言不发的注视。
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因为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这样做的代价呢?普瑞赛斯实在不敢想象,她不想摧毁博士的选择。
她无法让博士幸福,这一切的产生与她脱不开干系。
但她无法做到视而不见,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发自心底的疼痛感在蔓延,她将成为亵渎的罪人。
普瑞赛斯没有抬头,仍盯着博士,缓缓开口道“斯卡蒂,把他交给我吧。”
“……”
“我有最后有一个办法,绝对错误的办法,我们已经犯过一次错了,如今,我们要犯第二次了。”
“什么意思?”斯卡蒂终于缓过神来,双眼无神的看着普瑞赛斯。
“交给我吧……斯卡蒂。你不需要做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从现在开始”普瑞赛斯深吸一口气,道“博士死了。”
“啊……嗯……”斯卡蒂的叹气像是哭泣,又像是妥协。
普瑞赛斯用着只有博士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抱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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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凯尔希赶到时,一切都已结束了。
斯卡蒂怀中的博士没有一丝生命的灵气,她抱着博士,背对着月光向她走来。
没有悲伤与愤怒,普瑞赛斯淡淡的在她耳旁说出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她的心便彻底坠落,只能淡然的接受与服从。
葬礼被普瑞赛斯一手操办,很快就做了,虽然干员们都认为是凯尔希主持的。
入土为安,是对死者最大的尊敬。凯尔希也是这样想的。当天只有少数几个人来到葬礼现场,包括她自己,这与普瑞赛斯坚决不让干员来现场的举措有关。凯尔希亲眼看到他躺进棺中,她希望博士产生一点点的颤动,以证明他还活着,结果仍是寂静。
凯尔希不想再理会任何人,她只想机器的重复工作,脱离现状。不知为何,她很安心,只要心被填满,未知的惆怅就不会溢出。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悲伤便顺着被子的角落,随夜间的清冷一同蔓延而上。
阿米娅不相信这是真的,哪怕凯尔希再怎么说也不敢相信。大部分干员都不相信,但当墓碑立起,越来越多的干员前去探望时,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了。
一年,两年,三年,伤疤快要被抚平时,又被人猛的揭开,凯尔希无法再忍耐了。
“博士死了。”
这是那晚普瑞赛斯说过的,仅此而已……
“什么嘛……”煌的嘴角抽动,分不清是愤怒还是颤抖“措辞不还是一样的。”
“博士已经死了,我没有欺骗任何人,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
“是吗……”
“哪怕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是只想打开这口棺材吗?”
“只有亲眼看到了才能说明一切……”煌的呼吸愈发粗犷,迟疑的神色中带着无法抑制的悲哀,让人分不清她究竟想干什么。
树林的黑愈发浓稠,让人脱不开身,只能深陷其中。火光依旧,炽热却不伤人,简直要把黑夜吞噬。
在这浓稠的黑暗中,隐约有团分不清轮廓的影子在偷窥着这一切。
火焰的缠绕减弱了许多,木板破碎的声音响起。谁也无法阻止谁,理智如木板般被火焰吞噬,再也无法理性的思考。
史尔特尔盯紧眼前的棺木,无形的挣扎着。
“对不起。”
天亮了,人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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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大多数干员都离开了。没人驱赶,只是这种氛围使得大部分人不得不离开。他们本来就不该来这里。
与黑夜不同,白日的树林更加平和,完全看不出它夜晚经历了什么。只是黑色的伤疤仍然存在,只能依靠时间去缓解,留给大地自己消化。
煌站在墓碑前。先前的凌乱早已被收拾好,就连上供的花都不见了,显得更加的洁净,却又有些许凄凉的滋味,仿佛从来无人问津此地。
“煌?”
“……”没有回应,只有平静似水的双眸盯着墓碑,除了绝望外一无所有。
棺木,终究还是没有打开,只是徒增了几道裂缝与烧痕,它见证了一切,无论是悲伤还是混乱,它都一声不发。凯尔希回想起昨夜,在史尔特尔周身缠绕火焰,准备打开棺木时,是煌出声制止了她。
说制止又算不上,史尔特尔想干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止,更多的是她内心中打开棺木的勇气被凯尔希的话一点点消耗,只是缺少一个人站出来制止罢了。
“该回去了,煌。”
没有理会她,煌自顾自的说道“凯尔希医生,你不觉得我很矛盾吗?”她自嘲的笑了笑“明明不相信任何人,特意前来闹怎么大一场戏,最后却这样收尾。”
凯尔希还来不及回应,煌便接着说道“当我对一切事物绝望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他。幻想着他仍然好好的活着,在某一个我不知道的角落,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如梦般不存在,什么伤害,痛苦,全部不存在。一想到这我就愿意继续去寻找着他,我有些害怕,害怕他再次见到我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接受还是拒绝,但现在……我连这样幻想的资格都没有了。”
“当他死后,世界才开始爱他。”煌孤身一人离开了,凯尔希不知道煌想表达什么,只能看着她疲惫的背影,回味着她悲哀的眼神。
但不管怎样,都结束了。凯尔希心想。
她跟煌一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其实只是为了离坟墓远一点罢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愧疚。她还不怎么想回去,只想独自一人走在回忆中,不在意时间的流逝,不被打搅。
“早上好,凯尔希医生。”
她抬眼望去,本应该存在于回忆中的人正站在她面前,用着那一如既往的温柔腔调问道:
“要不要去吃个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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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希看着普瑞赛斯,搞不懂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先是把她叫住,接着便邀请她去吃个早饭。坐在颠簸的车中,心情也随车子一样上下起伏。
“你一直在看着?”
“是的,从煌发火到现在,我一直都在看着。”
“那你不制止一下吗?他们毕竟要看的是博士。”
“他已经死了,无论再怎么期待或绝望,他都已经死了。我接受了这一点,但煌没有接受,史尔特尔也没有。”
“他们现在接受了。”
“我想也是。”
谈话就此终止,车子行驶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公路上,仿佛永远没有终点。凯尔希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心中百味杂陈,有些释然,又有些悲哀。她很多年都没有过这种感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在一处偏远的小镇停下。这里不像龙门的繁华,又没有乡村的质朴,更像是两者的结合,普通且没有特色,淡的跟水一样,让人难以留下任何印象。里面生活的大多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要是在这里生活,估计一辈子都平静似水,走不出去吧,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她心想。
“到了。”普瑞赛斯下车后便向前走去,凯尔希只得跟着她一起。
“就是这里,进去吧。”
不过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饭店,有所有早餐店一样的烟火气,一般的卫生环境,也不见得有什么特色菜。凯尔希根本搞不懂普瑞赛斯带她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吃顿早餐,大可不必来到这里。
“你自己看你想吃点什么吧,凯尔希医生。”
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菜单,无所谓的点了几道菜,接下来便又是沉默。两人无话,只是等待着上菜。期间只有一个服务员游走于个个餐桌间,负责记下菜品后还需要端菜,简直脱不开身。真的很小啊这家店,连服务员都只有一个,凯尔希看着那个忙碌的服务员,心里暗暗想道。
“啊,应该就是这些,你们慢用。这是账单。”
不知为何,她有些悲伤,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来吃个早饭而已,内心的悲伤却又被唤醒,而在这悲伤之余又萌生出一股安心感,仿佛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指引。
“谢谢。”
凯尔希接过服务员手中的账单,随着下意识的谢谢说出口,抬起头的她愣住了。
过往的回忆涌入心头,无论是罗德岛的一切,还是黑暗的漫漫长夜,她都再次回想起来了。
凯尔希有些恍惚,隐约间她看到了很多,跪在台上的他,被殴打的他,绝望的他,得知真相的他,戴上面具的他,以及沉睡的他。回忆中的他,现实中的他,两者逐渐重合,分不清是记忆撒了谎还是现实在开玩笑。明明是那么模糊,但又是那么清晰。他藏在回忆中,等待着现在。
她无法感同身受很多事,漫长时间的侵蚀让她自以为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其实这一切不过是被时间的冷酷压下,藏到最深处。无论温柔又或是悲伤。直到她发现这个事实。她做错了。
这一刻,凯尔希终于明白普瑞赛斯为何带她来到这里了。
她自以为自己是理性的,但这理性不过是建立在错误之上。
正因如此,她才会来到这里,带着过去的一切。
“怎么了嘛,小姐?”他有些困惑,搞不懂面前陌生的女子为什么要紧紧的盯着自己。
“啊……”凯尔希注视着他,直到现在才发觉自己的出格举动。
“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心在颤抖,周遭都变得燥热起来,连账单都变得有些烫手,只得不断搓揉着它,眼中有些东西在打转,使得世界都模糊起来。
“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啊,真的吗?”他有些惊讶,分不清面前的女人到底想干嘛,为什么会在第一次遇见的陌生人前留下眼泪。
“真的很像,但你不是他。”
凯尔希看着面前的他,分不清内心到底是开心还是悲伤。她对面的普瑞赛斯始终一言不发。
凯尔希终于明白为何普瑞赛斯会带她来到这了。在尘世的夹缝中,她终于释然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时间带来的伤痕终究会结痂康复,再怎么被压下的情感都会复苏。面前的他到底是谁?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答复。坟墓的意义从来都不是死者给予的,而是生者。
凯尔希没有说错,博士已经死了。
她用着没有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轻轻说道:
“再见……”
“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