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双不知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究竟所指何人,寻思应是一位仗义行侠的正道之人,当下也不在意,说道:“只可惜你们两个贼子那夜不在黑星坛中,让你二人多活了三年,徒增这许多杀戮,实在是陆某的罪过。今日,你们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哼。”伏风波暴喝道:“陆无双,别以为凭着无邪剑得几分虚名,你就真的天下无敌了。在我看来,什么‘玄天之巅,南无门’,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天下第一神器、武林第一公子’,通通都是他妈的臭狗屁。”此人性情极是暴戾,此时怒火满腔,讲话之时全身起伏,脸上肌肉不住抽搐,牵引着那道十字疤痕,看上去当真比那地狱中的恶鬼还要狰狞可怖几分。
面对冷嘲热讽,陆无双不现愠怒,淡淡说道:“既然你不惧我,三年前又何故作丧家之犬,落荒而逃,苟延残喘至今日?”
听了这话,那伏风波再也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宽大的风衣猎猎鼓动,周身陡然红气大盛,大声吼道:“放你奶奶的狗臭屁,你以为我们三年不露面,是怕了你陆无双么?大爷不过是……”说到此处,不知是何缘由忽然顿住,话锋一转,又高声道:“陆无双,你毁我神教,杀我教主,此仇不共戴天。就算你今日不来找我们,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杀上玄天之巅,夺了你的无邪剑,踏平南无门。”
“你若是有这个能耐,那就尽管放马过来罢。”陆无双语气冰冷如锋,剑还未出鞘,寒气却已迫人眉睫。
伏风波喝道:“无双小儿,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双足一蹬,身形陡然飞起,化作一道红芒,状若匹练,闪电般向陆无双卷去。
陆无双仍是傲然而立,不闪不避,竟似是对他的攻势视若无睹,伏风波不禁一声狞笑,红芒中鳞光一闪,一对利爪从红芒中悄然伸出,直向陆无双心口抓到。
嗡地一声轻响,红芒消散,只见伏风波身形顿立,双臂前伸,却停滞在陆无双身前三尺之处。
原来这顷刻之间,陆无双暗中催动“无双剑诀”,意念所致,已在周身三尺范围内凝成一道屏障。无双剑诀乃无邪剑精义所在,所谓剑随心发,意在剑先,陆无双十岁入道,潜行修悟无邪剑多年,早已登临武道巅峰,此时三尺剑气护在身侧,便如铜墙铁壁一般。
伏风波只见陆无双仍旧傲然挺立,气定神闲,他周身气流却如惊涛骇浪一般奔腾,将自己所有攻势拒在三尺之外,任凭自己使出全力,始终无法逾越分毫。心中不禁暗暗惊叹:“这小儿果真了得。”只觉得双臂一阵疼痛,一双长袖顿时被陆无双周身剑气所融,片片而飞。
只见他一双手臂上碧光闪闪,十根手指又尖又利,竟生满了鳞甲,并有鲜血自他鳞甲间不端溢出,犹如岩浆一般,滴在地上,溅起一串碧绿火星。
那已完全不是一双人的手,而是一对猛兽的利爪。
陆无双心中大诧,抬眼一看,只见那伏风波一张丑脸上青筋暴起,一对三角眼中红光大盛,更是充盈着两眶血水,周身火气蒸腾,炽烈无比。更诡异的是他顾盼之际,依稀竟有一头古怪奇异的猛兽,在他身形之中若隐若现。顿时大骇,惊疑不已,暗道:“这恶煞究竟修炼了何种妖法?竟然如此怪诞诡异。难道……难道这就是……”
伏风波又是一声雷鸣般的爆喝,轰地一声,满布鳞甲的双臂上竟腾腾冒起碧绿火焰,随风呼啸,诡异离奇,犹如鬼火。
陆无双正只觉得他利爪上的力道忽然间猛增,眼前碧绿焰光一闪,一股炽烈之气迎面扑来,登时周身如焚,心中一惊,凝聚在周身的剑气竟为之一松。只这刹那,一双冒着碧焰的怪爪已欺进,呼啸一声,直向自己面目撩到,陆无双连忙飘身而退,无邪剑连鞘挥出,左隔右挡,将他双爪一一拨开。
那伏风波好不容易占得上风,又岂容陆无双全身而退,喝道:“都说这无邪剑灵力通神,天下间除了你陆无双,别人使唤不得,我倒要瞧瞧是真是假?拿来吧!”两只碧火腾腾的怪爪呼啸挥动,爪影重重,直取陆无双手中无邪剑。
“给你就是了。”陆无双身剑不出鞘,瞅准空挡忽然间横剑前推,将无邪剑向他双爪间送了过去。与此同时剑决暗引,无双剑诀随念催动,神威随着无邪剑直涌而出。
那伏风波万万没有料到,陆无双竟然真的会将无邪剑拱手相送,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双手已结结实实抓住了雪白的剑鞘,心中不禁一阵窃喜。
正得意狞笑之际,忽然听见嗡地一声微微龙吟,但觉双爪紧握的无邪剑猛的一颤,随即双臂一寒,手上碧火陡然熄灭,一股锥心刺骨的寒气自剑身直透入自己五脏六腑之中,顿觉全身气血冰冷,真气已然凝滞,一时间再也提不起半分内力,登时心里一沉,暗暗大呼:“糟糕!这无邪剑果然非同小可,我着了这小儿的道了。”情急之下,慌忙撒手放开了无邪剑,向后飘身而退。
“噔,噔,噔。”只见他脚步移处,在地上留下一行白花花的足印,冒着丝丝寒气。原来那寒气入体,顷刻间已透至他足底,在地上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陆无双正待乘胜追击,忽然数道轻柔的劲风直向自己双目、口,鼻间袭来,连忙手臂抬起,以无邪剑向那劲风挡去。
几声叮叮轻响,那劲风尽数打在无邪剑上,竟是几只绿豆般大小的蜘蛛。那蜘蛛极具附力,挥动着毛茸茸的长足,顺着剑鞘攀爬而上,无声无息地向陆无双手上爬去,迅疾如电。
陆无双一瞥眼间,只见那蜘蛛眨眼之间竟然变大了数倍,通体冒着丝丝绿气,肚腹高高鼓起,一望而知乃是剧毒之物,连忙手腕一震,将毒蛛从长剑震落。毒蛛尸身尚未落地,肚腹突然波的一声,同时爆开,竟生出几道状若丝线的黑气,直向陆无双面目口鼻间窜去。陆无双不由大惊,连忙屏住呼吸,云袖一摆,将那黑气拂开,飘身而退。
原来那仇行夜看见同伙失势,担心陆无双乘势进攻,连忙出手相救。这一举措,陆无双岂会不知他用意?令他惊诧的乃是方才与那恶煞伏风波交手之际,探知他武功路数邪异诡谲,竟似是修炼了那邪法“炼魂术”,连忙喝问道:“恶贼,这‘炼魂术’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二煞闻言同时一怔。
仇行夜道:“好一个神龙公子,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想不到尊驾不但武功卓绝,见识也如此之广,竟连我们这‘神功大法’也识得。”
陆无双心下一震,暗道:“我所猜不错,这恶贼果真修炼那邪功‘炼魂术’,听这黑煞的口气,他也同样修炼了这邪法了。这两个贼子历来狼狈为奸,二人共同修炼了这邪法,倒是不足为奇了。”
又听见那伏风波道:“无双小儿,既然你识得此法,不如乖乖将无邪剑双手奉上,然后自废武功,兴许老子我一……一高兴,就此……饶了你的性命也……也……说不定。”他抢夺无邪剑时,被陆无双内里所震,危急关头得到同伙相救,一直暗暗潜用功法消除体内寒气,但那寒气已透入他五脏六腑之中,一时之间如何能够全部化解?此刻他虽然强作狂妄之态,却是汗如雨下,声音颤抖,连话也说不利落了。
陆无双微微一怔,适才交手,已倾注了自己八成无双剑诀的功力,就算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身受此力也早已全身僵冷而死,可这紫衣恶煞竟然还能开口说话,暗道:“这贼子好生了得。”手中无邪剑缓缓抬起,横在胸前,淡淡地说道:“此剑既名为‘无邪’,自是遇妖斩妖、遇魔除魔,尔等区区邪道,又何足道哉?”语罢,手腕一翻,就势挽了一个剑花,无邪剑被他一激,顿时嗡嗡鸣动,龙吟之声大作。
伏风波目光始终未离他手中无邪剑,眼见同伙与他交手已吃了大亏,此刻又听得剑作龙吟,直慑心魄,耳际不禁同时回荡起一个声音:“如若遇上那柄剑,只能避其锋芒,绝不可直撄其锋,否则就是自取灭亡。”不由得心中顿时一颤,一时间竟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其时,陆无双心中亦是震惊惶惑不已,南无门掌门当阳子在向众弟子讲述世间武学之时,曾偶然提及过这“炼魂术”;
当阳子说:“这炼魂术极其诡异邪恶,若想修成此术,修炼者必先自散三魂,以己身为宿主,取其凶煞兽物融于自身七魄之内,以一身精血而养之。但随着体内兽魂渐长,功法日盛,所消耗的精血也越来越多,一旦自身精血供应不足,只得四处害命吸血,否则必遭体内兽元反噬。故而凡修此法者,最终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尽皆沦为妖邪异类。”
陆无双曾问师尊,凡人总共才有三魂七魄,既然三魄已散,又焉能活命,命都没了,又如何还能够修炼这邪法?
当阳子说这炼魂术本就是妖邪异类之法,不是人类所能修习的,听说只在那《邪十二经》上才有所载。
陆无双又问那《邪十二经》是为何物?
当阳子说道:“亘古以前,人类未兴,正道黯然,天地间妖魔当道,诸般邪术妖法纵横于世,尤以《邪十二经》为最。
传闻那《邪十二经》为十二名妖魔合力所创,所载诸般法门集众妖魔之所长,融妖、鬼、邪、魔四道于一体,有惊天动地、鬼神莫测之威。
由于这些法门缘自妖魔,精绝异辟,凶险万分,与人类堂堂正正之法大相径庭、实在有天差地别,往往在开始修炼之时便既埋下了无穷无尽的祸根。因此种种,凡曾修炼这些功法的人无不泯灭心智,残暴嗜杀,最后死于非命,无一例外。
其后人类兴盛,魔道衰退,世道渐归正途。正道之士皆以为《邪十二经》所载功法太过阴损邪异,灭绝天道,非乾坤之道、天地之法,从而禁止门人修炼,并将此邪经尽数焚毁,以绝后患,这部曾经叱咤一时的妖魔邪经就此绝迹人间。
后世以来,纵然有一些奸恶之徒甘坠邪道,想要火中取栗去修炼这些邪法,却也寻不到修炼的法门。故而千百年来,纵使江湖武林百家争鸣,正邪诸家所持,奇技秘法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异彩纷呈,这《邪十二经》上所载诸般邪法也从未现于人世。”
“眼前二人,乃昔日黑星教头目,本属邪教中人,擅使一些旁门左道的伎俩倒也在情理之中,本不足为奇。但他二人终究是人类凡胎,‘炼魂术’这等妖邪之法他们又如何炼得?更何况那《邪十二经》早已绝迹人间,就连掌门师尊对其也是知之甚少,他二人又如何得来?
但此刻这恶煞已亲口承认,看他们神情,倒也不似说谎。更何况他二人功法邪异、诡谲离奇之处,也确实与那‘炼魂术’一般无二。
莫非那《邪十二经》世上另有流传,阴差阳错间给他们二人得到了这炼魂术的修炼之法?可他二人又如何散去自身三魄,竟然不死,进而修得这邪术的?”
此间种种,陆无双思来想去,大惑不解。
正疑虑间,只听那仇夜行操着一副低沉的嗓音,说道:“尊驾武功卓绝,见识不凡,却不知为何要甘心做他人手中之刀,来与我们为难?”
陆无双闻言一诧,说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陆某替天行道,又何需受他人驱使。”
“哼!”仇行夜道:“若非那人约我们来此见面,然后将消息透露给你,你又怎会对我们的行踪如此清楚?”
陆无双心中暗想:“你们的行踪乃是云师哥给我的消息,可没外人透露。难道我南无门子弟会与你等妖邪互通?”说道:“今日,你们两个恶贼必死无疑,又何须多费唇舌。”
仇行夜沉声道:“那就领教阁下高招,看看究竟鹿死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