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昉读罢常丰来信大怒,后来也为此重责了常丰,却留下他一条命,因为正是藉由常丰的这次失策,杨昉彻底看明白了一件事:野心一旦暴露过,就成了自己的原罪,在合作中永远不可能再被信任。有用时,被利用无度无用时,就会立即被当作异己铲除。好在自己从来就不是一枚孤弱棋子,而是实力强悍的棋手,所以,最终是谁铲除谁还说不一定,这场仗也从来都不是以休战和谈为终结于公,础州和弋州之间,也需要一个了结于私,杨昉和詹沛之间又结下了一个大梁子,自此,大大小小的新仇旧恨算起来整三桩,再一提到詹沛,杨昉便恨得血倒流。
紧接着,杨昉不由想起两年前儿子的提议“须效仿曹操,把您的外孙子攥在手里,这样一来才可十拿九稳,不说斩获头功,起码让那群恶狼投鼠忌器,别想再贪纵妄为。”
杨昉回味着儿子的话,幽幽点了点头没错,权力面前人人都是饿狼,础州人一个个都顶着饿狼嘴脸巧取豪夺,而自己之所以步步受制于人,就是因为太顾及吃相,想要留点人样、要点人脸。可分肉的时候,人哪里抢得过狼呢?杨昉想到这里,下定了决心,以后也换上一副狼脸狼心,把该要的统统要回来。
又到十月,京城已有冬意。詹沛不善感,任它枝叶凋零衰草连天,都从不曾稍稍影响过他的心境。然而近日独在京城,身旁只有高契和杜霄汉等几个故旧,此外再无一个相熟之人,又想到成年累月的夫妻分离,詹沛忽然对础州起了格外的思念,登高远眺之时,愁绪顿如枯叶一般漫卷翻飞。
“他们在南方,应还能再多享受几日的高爽秋气吧。”詹沛心中想着,拍着栏杆,从一头踱到另一头。
而于此同时,远在础州的郑楹也在想着丈夫。她此刻还未得知和谈的消息,料想必有一场恶战,正为此担心不已。
“姐,你看谁来了!”郑樟忽然抱着林儿跑进屋对着郑楹兴冲冲地喊了一声。郑楹一愣,立即兴奋地起身朝外张望,一看是外公,脸色稍稍一黯,又赶紧露出笑颜出屋门迎接,惊喜问道:“外公,这大老远的,您怎么突然亲自跑来础州?”
杨昉一脸慈祥,笑呵呵道:“这不攻至京城脚下了么,这个节骨眼儿上的诸多事务,一应交给手下人来谈我还真不大放心。。”
爷孙两个进屋闲聊了一阵子,杨昉见郑楹对自己热乎起来,便一脸关切地发问道:“看你脸色不大好,是在担心林儿父亲吗?”
郑楹点了点头。
“你大可不必担心,我那外孙女婿一定是好端端地回来。”杨昉捋髯笑道。
“多谢外公吉言。”
杨昉摆摆手,道:“不是吉言,是断言。”见外孙女一脸茫然,又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强攻,而是选择了跟郑峦和谈。”
“当真?”郑楹顿时喜形于色,悬了半年的心终于落地,“那谈的结果是什么?郑峦死了吗?”
“和谈和谈,有人死就不叫和谈了,郑峦就是为了不死才要谈的,若免不了一死,自然也就免不了一场恶战,是不是?”杨昉笑看着这个糊里糊涂的外孙女,口气依旧慈爱温和。
“嘶……”郑楹倒吸一口气,疑惑问道,“可打这场仗不就是为了取郑峦的狗命?”
“他们议定,础州部进城守备京畿,换郑峦在皇位上安享天年,继续当他的皇帝。”杨昉没有理会郑楹的质疑,将事实兜头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