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三章 捷尔贝格的夜(下)(1 / 2)穿越者们的抉择首页

这下芬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难道该因为自己的钱用到了正确的地方而感到欣喜吗?开什么玩笑,那可是银子!他倒宁愿那个什么“金门牙”是个货真价实的强盗,那样他下次带着军队路过的时候就可以毫无负担地把他给弄死。

骑来的路上他就在脑子里构建整个计划了,带上村里的长弓手,再拉上奥戈——只要拷问出强盗藏钱的地方,不愁没钱付给他,有钱赚还怕不能引他入伙?整几个诺德壮汉顶着盾牌一冲,那几张软弓、几支烂箭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到时候分了钱,把人押到帕拉汶卖给奴隶商人,还不是美滋滋。

这下全黄了。

“所以说,这件事上你运气不错,也多亏了你能沉住气。要是真的跟他动起手来,先不说会不会折损马匹和侍从,日后肯定会遭到雷彼列堡的报复。”男爵拿起苹果,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递给身后的仆人,“这样一来,我还挺期待你日后在战场上的表现呢。无论是幸运还是沉着,都能造就一个优秀的骑士。”

芬恩注意到这个苹果在他手里握了很久,却没咬下一口——事实上,刚才那顿饭的时候他就把那颗苹果放在手边了,只是整顿饭下来,男爵就只动了碟子里的鱼。

那个仆人接过苹果,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开始削皮,果皮落进男爵的杯子里。

看见他好奇的目光,男爵解释道:“我年纪大了,晚上吃苹果会导致黑胆汁失衡,肠胃里发酸,所以只是闻闻味道。在不斋戒的时候,我喜欢往水里加入杜松子酒和苹果、青瓜两种植物的皮,气味很清爽。但今天不能喝酒,所以只加点苹果皮,有个味道就行了。”

“嗯,您也要上战场吗?”

“那是自然,我们有可能被分入同一个连队呢。”对于这个话题,男爵似乎没什么兴趣,摆了摆手,“我累了,需要休息了。”

芬恩起身道:“那我就告辞了。”

之前为他引路的那个仆人把他送到门口。他转身时,正巧看见那个削苹果的仆人把拇指送进男爵的嘴里,米索利迪安·蒂·捷尔贝格男爵则前倾着身体做出吮吸的动作,正愣神间,那扇木门已经在他面前轻飘飘地关上了。

他回到客房,感觉整个后背都在发抖,直愣愣地坐到床上,却又不敢躺下,好像生怕这张床不干净。

“老爷,我把你的手套擦干净了。”

“嗯,放那吧。”芬恩勉强牵动嘴角,对着米罗说,“咱们要不出去转转,我听说这是诺德人的新年庆典。”

“嘿嘿,我正想提起这事呢。”米罗笑道,“你说新年庆典?”

“嗯。诺德人的历法,嗐。”芬恩只得又笑了一下,“我听说他们的历法是这样的。”

于是两个人走下那道嘎吱作响的木楼梯,来到外面。他们先去马厩转了一圈,看到马儿们都睡了,又走到院子门口的阶上朝外面张望。

这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云层的缝隙里透出点点星光。那个火堆的火光也不像他们刚到时那么明亮,余烬里探出肥短而艳的火苗,映得人面一片通红。那些诺德人用臂弯互相勾着,在火堆边沉默地行走,时不时听到一声声短促的笑和老鼠爬动似的窃窃私语。

两个人对视一眼,推开院门走出去。立刻有几个金色头发的诺德人围了上来,芬恩手里被塞了一只装满蜜酒的角杯,米罗头上则被盖了个花环。那些诺德人拉着他们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什么,芬恩一句也没听懂。最后一个长着络腮胡,头发颜色有点偏褐的青年指着他,大着舌头命令道:“喝!”

于是芬恩照做了。等他放下杯子,打了个甜甜的酒嗝,两人又被簇拥着推到火堆边上,塞进跳舞的人群里。芬恩左边是个蓝眼睛的诺德姑娘,右边是个绿眼睛的诺德姑娘。他右边的肋骨先是挨了一胳膊肘,弄得他不由自主笑了起来,然后左脚被踩了一下,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没倒在蓝眼睛的怀里。灼热干燥的风让他睁不开眼睛,酒精则令他口干舌燥,他的大脑现在活跃得很,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就通晓了诺德人的语言,就好像齐格飞吃下了龙心,便通晓了鸟兽的语言一样。

于是他说了句什么,蓝眼睛笑得前仰后合;绿眼睛的则用灼热的粗糙的汗津津的手搂住他的脖子,长着雀斑的小巧鼻子朝着他的鼻子印了过来,绿色的眼睛被涂抹着炭灰的眼皮遮盖,红彤彤毛茸茸的脸颊和自己的贴在一起,最后是两片柔软的、香喷喷的东西贴了上来,喘吁吁的,干燥的,熨斗似的,带着苹果或者青瓜清凉的气味,又说不定是煎虹鳟鱼的黄油香味和大蒜味——因为那东西也像虹鳟鱼的尾巴般跳动着。

他感觉自己后背的僵硬一下子便消融了,又被一种生平从没经历过的感觉给拴在原地,就好像是条被网住的鱼,他感觉这一秒的自己不再是上一秒的那个自己,两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女孩松开了他,芬恩用他自己以为的诺德话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米约儿?”

他对着米约儿笑了笑,于是米约儿也笑回来。两个人绕着火堆跳舞,芬恩的嘴里念着米约儿的名字,她仿佛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绿色的眸子扫了芬恩一下,从别人手里接过一只装着蜜酒的角杯递给芬恩。

芬恩没有喝,他鼻腔里还残留着那种清凉的气味呢,但是周围的人都对着他起哄,于是他只好喝了一点又放下去。但是这时候米约儿松开了他的胳膊,穿过人群朝着那道出村的斜坡走去。芬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那只装了酒的角杯又该放到什么地方,他变得畏缩起来,全身上下只有被吻过的嘴唇,和被搂过的脖颈凉酥酥的,其余的地方都像篝火里的石头那样滚烫。但是米约儿没有回头看他,她就好像个精灵那样消散在透明的星空中。

他好像被剥夺了那种听懂诺德人语言的能力,舌头也不再那么灵便了,刚才很容易发出的小舌音,现在怎么也出不了口。一个诺德人听他喉咙里嗬嗬作响,还以为发了癫痫,发一声喊,便有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他放倒在地上,不知从哪找出一根木棍塞在他牙关里。

“老爷,你怎么了!”米罗冲过来,把芬恩抱在怀里。

芬恩吐掉木棍坐起来:“米约儿,米约儿......”

诺德人听罢笑了笑,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便散去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诺德话了,我还以为你只会那几个词呢。”

“呸!”芬恩吐掉沾着泥土的口水,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摸了摸后颈,半晌才呆愣愣地道,“刚才有个人亲了我一下。”

“我看你已经喝了不少酒,诺德人的蜜酒力气可大哩。”

他又朝着米约儿消失的方向看过去,那个方向的云已经散去了,星光格外明亮,就好像她真的融进天上的星星里了似的。

他在脑海里回忆着她在火光里玫瑰色的下巴,山猫似的绿眼睛,蜥蜴似的翘起的鼻子,粗糙又灼热的手掌,还有鳟鱼似的舌头,还有那个名字。他试着把那些东西架构起来,变作一个完整的人形,可是任凭怎么样尝试也拼凑不成。

“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他又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这回米罗没有接话,只是把他扶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