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号这天,空气闷得厉害,天气并不十分阴,但也没有多少阳光照下来。芬恩穿上修缮一新的全套盔甲,披挂整齐(因为头盔还没做好,所以只戴了个链甲头肩巾),带着三匹马来到城外的官道上。
考虑了一下,他最终决定带着自己的新侍从沃夫·米罗一起回一趟梅钦村。一来本也没什么事做,正好回家看看;二来便是担心父亲的身体情况;三来则是希望亲自谈妥雇佣米罗的条件;最后也是想着快要开战了,不如借此机会把老马送回家让人好生照顾,让他安度晚年。
于是他便和米罗约着在这一天启程,顺便借这个远行的机会模拟行军,就当作是训练了。
既然是模拟行军,自然要带上作战所需的东西。他按照行军的计划,自己骑上燕子,将水和食物也挂在马鞍上;需要作战时则换乘瓦兰战马,马鞍后面还挂了长剑和战锤;老马背上只用皮绳缚着野营用的一些杂物,一些喂马的豆料和燕麦,缰绳也弄得很松。
他们约在城东南十里外的一家客栈碰头。那里位于帕拉汶前往苏诺的必经之路上,是个三岔路口。向东北是一条穿过森林的近路,直通雷彼列堡,再向北即可穿过捷尔贝格山口,进入芙多洛地区;向东南则进入苏诺平原,彼处是一片丰饶富庶、商贸兴盛之地,属于格林瓦德伯爵的领地。
这位格林瓦德伯爵,来自一个新兴的贵族家族。单就血脉上而言,他与瓦兰人最初来到卡拉迪亚的十一位男爵几乎毫无瓜葛。他原本只是个谷物商人,完全是因为在哈劳斯践座之时为其提供了大量支持,砸了很多钱进去,才成为了伯爵,并获封这样一块领地。因此即便他长袖善舞,生财有道,很多人也只把他视作一个幸运的放贷者和投机客。这样出身的一个人,成了领主之后自然把姓给改成了“蒂·苏诺”,于是二十多年后,谁也不知道他原本姓什么了。
芬恩快要走到那间客栈的时候,正看见两个举着蒂·苏诺家族的红白条纹旗的仪仗兵站在道路一侧新搭建的土台上。他们身后有一片营地,看上去像是新搭的,栅栏上还带着新木头的白茬。他略微数了数,恐怕有四五十座帐篷,有堆放物资的料场,有关放牲畜的畜栏,看规模是个能驻扎两三百人的营地。
因为想在天热前多赶些路,芬恩特意出发得很早,现在的时间也不过早晨六七点钟的样子。营地里没多少人,只有零散的几个人在做些劈柴、烧饭之类的活计。那些人注意到芬恩这样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从路上走过,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并没投以太多的关注,便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他又在路上遇到一队巡逻的哨兵,一个穿着锁子甲的骑士和十二个背着盾牌和弓弩的步兵,领头的骑士跟他友好的搭了几句话,又给他指明方向,便放他走了。
那间客栈用木板筑起了围墙,前后开了两道木板门,房子也是用木板搭建的。墙上攀着葡萄藤,现在只有一些谷粒大小的绿色小葡萄。另有一片小小的菜畦,里面种了些洋葱和胡萝卜。
芬恩走到马棚里转了一圈,这里有几匹马,唯独没看见米罗的斑点青,于是就自己找了个地方把三匹马拴好,叫醒在草堆里睡觉的小伙计,就这么穿着铠甲按着佩剑叮叮当当地走向客栈。
推门进去,柜台后面没人,屋子里面也没点灯,只有个披着粗麻衣服,脸上满是烟灰的老婆子坐在火塘边搅拌着汤锅,味道带点臭。在赫尔穆家借住的这几天,芬恩的舌头已经被养刁了,而且他们家的厨师随叫随到,并且随时有香肠、干酪、冷牛肉和芥末籽酱,只要说一声,立刻就能吃到。不过今天出门出得急,没来得及吃饭,他便打算在这里先随便吃点东西,免得路上饿着。
“你这是什么汤?”
“里面什么都有。”老婆子张开缺牙的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你要是有肉可以放进去,我免费给你一碗。”
芬恩走近一看,差点被熏个跟头,后退一步:“不了,给我拿点面包来。”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伸手支起窗板朝外张望。这声音惊动了睡在地板上的两个人,两个人原本骂骂咧咧的,看见芬恩全副武装的样子,连忙告一声罪,弓着腰一溜小跑出了门。
老婆子从火塘边上拾掇出一个被切掉半截的圆形面包,放在木板上,拖着一条腿端到芬恩桌上:“二十个铜子儿。”
“这么贵?”
老婆子没接茬。
芬恩只好掏出一把铜币撒在桌子上,正要一枚枚数过去,老婆子伸出胳膊截在他面前,一把全部扫过来,拿裙子兜着便走了。
这面包被烤得极干,用刀切如同在锯木头。芬恩没办法,把水浇在切口上面,然后伸手解开系着护喉的绳子,下巴上原本固定住的锁子甲当即耷拉下来,露出护在后面的脖子。
等了一会儿,他才开始吃被泡软的面包。
这时候有人推门走进来,抬头去看,却不是米罗,是几个带着蒂·苏诺袖章的士兵,不是之前遇到的巡逻队,而是别的人。对方抬手碰了碰头盔算打过招呼了,芬恩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捋了一下链甲头巾。那几个人便走到客栈另一边的角落里坐下,然后又是三五个被吵醒的旅客跑了出去。
“老板,拿酒来!”那几个人大喊,“再来几个陪酒的娘们儿。”
没过多久,他们的要求被满足了。芬恩吃完了面包,又被吵得头疼,于是走到外面呼吸新鲜的空气。
这家客栈背靠着一片森林,除了主体建筑和马棚之外,还有两个只有四根柱子和一个斜坡房顶的仓库,其中里面堆放着一些柴火、粮食之类的物品,另一个专门用来存放草料。天上的云低垂着,雨又不肯下下来,芬恩感觉身上的这件新武装衣都被空气浸湿了,散发着一股霉味,不由得把护喉放得更低了些。
他就在这院子里一边散步,一边放空头脑。就这么等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那群寻欢作乐的士兵都离开,又来了新的一波寻欢作乐的士兵,才终于把米罗给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