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痴火儿他又打了一个上山的香客!你还管不管了!”
喊着的是个小山僧,模样乖巧,约莫十一二岁,沿着小径一路跑进厢房,直直向他师父安远禅师喊道。不过刚进禅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赶忙收起脸上的幸灾乐祸,端正身姿,放慢脚步。
他口中的痴火儿可了不得,是一年深冬、天寒地冻之时,安远禅师在寺门口发现的婴儿。
那一夜北风紧得很,雪也急,积雪蔓延,山中人影都难见。而那婴儿却是面色红润,丝毫没有对严寒的畏惧,伸出襁褓的小手还在抓着雪花玩。
安远禅师没有犹豫,把婴儿抱在怀里。令他感到怪异的是,这婴儿浑身滚烫,就像一团燃烧的炭火,普通人就是隔着襁褓托着都会觉得太烫。
而进入寺内厢房之后,离开了寒风,这婴儿显得愈发滚烫,脸儿涨红,燥热难耐。
安远禅师思索之下,去院子里找了个木桶将婴儿放入,又放入冰块,露天放置,随后还拿来新鲜的牛乳混着冰雪,一点一点喂下。
山寺终年寒风凛冽,满目银装素裹。婴儿也渐渐长大,体貌和同龄孩童没什么两样,但体温依旧似火,每晚必须睡在雪地上,吃食也不能沾热食。
但也不知是否是体热影响,烧到了脑子,其性情平时憨傻,有时候又极其偏激,发起脾气总是拳脚相向、无所顾忌,与寺内弟子都关系很差,身体又热得像团火一样,所以被称为痴火儿。
但安远禅师从未因此重罚,只会在事后摩挲他光溜溜的后脑勺,似是安慰,又似是怜惜。
安远禅师盘此时正坐在禅床上,闭着眼睛,闻声也没有反应。他面容严峻,右边眉口上有一记宽大的刀疤印痕,近乎要盖掉他的整条眉毛。
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
空缘小和尚一见,就明白了师父的意思,丧气地低下头,乖乖把头凑上去,挨了师父不轻不重的四下脑瓜子。
“知道了,知道了,还是那三句话。第一句,你是他师兄。第二句,开导师弟,也是你修行的一部分。最后一句,护着他,别让他受欺负。”
“诶?怎么还多了一下……那是罚我叫他痴火儿,是吗?”
“大家都这么叫的……我还怕他的拳头哩,谁还能欺负得了他呀……”空缘小和尚也不敢反驳,只能嘴里嘟囔着。
安远禅师虽然是寺里的方丈,但平时很少插手事务。来到了这小雪山寺十余年,寺内大小僧众二十九人,独独空缘和空性是他从小带大,悉心教导的。
“善将者,其刚不可折,其柔不可卷,故以弱制强,以柔制刚。”安远禅师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机灵可爱的徒儿,目光柔和,放缓声音道。
“哦哦……徒儿知道了。”空缘小和尚下意识地不去和师父对视,心想,师父也不知道在哪看了这么多奇怪的句子,一会儿刚一会儿柔,揉搓来去的,或许是和面的道理吧。
但在师父的目光之下,他还是装模作样地思索一会儿,又连连点头作恍然大悟状。
而后他也没有抬头,就盯着地上,仿佛地上有什么宝贝似的。同时急道声“徒儿退下了”,再做个佛礼,便慌忙退出厢房,一溜沿着小径跑远。
正值秋后,淡蓝的天幕下,院子里正堆着几垛枯黄的干草,是烧火的好材料。空缘轻喘着气来到院子里,索性挑上一垛又高又阔的,就是狠狠一扑,躺在上面望着悠远的天空,继续思索。
他比起空性,也就是那个痴火儿,早一年入门,也早一年习武,同样是得到不闻禅师的亲传教导。但在拳脚之力上,那是几个他都敌不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