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混在人群之中,看着花阁门前一众女子尸体。
红柔毫无血色的脸,就挤压在层层的臂膀缝隙之中。
陈二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跪倒在地,那种强烈的作呕之感,直冲肺腑。脑中嗡鸣颤动,那遍布全身的麻木,如同浪潮般席卷回还。
身边群众还以为哪家丫头偷跑出来,看了这不该看的一幕,连忙架起陈二,送至拐角巷处,叮咛嘱咐,别再靠过去。随即又问,要不要送你归家。毕竟近日里都不甚太平,宋老爷的产业出了那么多事,但被直接屠掉满满一阁人,终究还是太过骇人听闻。
陈二一把推开那人,强行止住干呕,想要逃离这等地方,却双腿一软直接摔倒在地。
那人被陈二推开,低声骂了句没良心的小蹄子,终究没再管陈二,只是让他就这么摔在地上。
陈二抬起头,从这里将将能够看见还在那里围观的群众。
陈二心底翻涌着,叫嚣着,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杀光所有在这里的人。
从芥子中唤出天青,陈二的身体被那深不见底的仇恨支撑起来。本来还踉跄的动作,随着跑动愈发敏捷。
蝼蚁蛇虫之辈,一剑便可尽斩。
这般想着,身形却被巨力扣下。
陈二想也不想,便最大限度催动心法,气海中压缩而成的所有灵气全部激发,几乎一瞬间便完全摧毁了陈二周身经脉。与此同时换来的,是陈二气势、威力,都达到巅峰的一击。这一击,毫无顾虑地朝着阻碍自己屠戮之人杀去。
宋慕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唤出了双手之数的防护法宝,掩盖了陈二这一击的不凡气象,同时将此一剑威势尽皆化去。
身形闪烁将那陈青尘打晕,宋慕眉头紧皱:“一个风尘女子,便让你疯成这般样子?”
陈二身形软倒在怀,宋慕打了个横抱,急急赶回了宋府。
到了宋府,四郎原来已经被宋慕捆来,此刻见着陈二,嘤咛不止,很是焦躁。
宋慕当然知道四郎有手段可以救治陈二,于是只是将陈二安置在房间内,便退了出去。
四郎见宋慕离去,便又咬破手指,以血液喂养陈二,修复身体伤势。
宋慕在花园中揪着素日里最爱的那几朵蓝月季。他是怎么也没想到,陈青尘的反应竟然这般剧烈。原本只是想着,刻意放任花阁被屠、红柔身死,引得陈青尘去敌对那“羽”,借由此,以陈青尘之聪慧,终究也就会与六皇子对上。谁能料到,陈青尘竟然疯魔到见人就杀?
明明陈青尘是那般淡漠心性,绝不该如此的。
陈二伤势经由四郎精血疗愈,已经基本恢复。
四郎已经明显感受到陈二血气重新升腾起来,可陈二却丝毫没有醒转迹象。
“墨哥儿,蒙学夫子今日又教了什么?”
“小实沈,夫子曾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你听,学问可金贵哩,如今若是没有青蚨一枚,我是决计不能告诉你咯。”
“坑钱!改明儿我便找阿爹带我去上蒙学课,学那么那么大的学问,再来找你讨金子哩!”小实沈伸直胳膊,画了个大圈。
“那你可要抓紧了,等我也学了那么那么大的学问,就是我先去找你讨金子咯。”
小实沈急得伸直了胳膊,围着古京墨跳脚。
“不行不行,墨哥儿不能偷跑哩!”
陈青尘笑得恣意,却说:“今日蒙学夫子教得字数可少,道理却大。有道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便是要人们品行如高山令人敬仰,是他人见之则愿以此作为行道之准则。是极难得的圣人道咧。”
小实沈摸摸脑袋,“夫子的道理还是这般大,让人摸不着头脑哩。”
陈青尘正要接话,便听一人嗤道:“那便死去。”
随即,小实沈便被一剑穿心。
陈青尘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那人一脚踏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想还手,你够资格么?”那一剑刺入陈青尘臂膀,只一挑,便将一整条胳膊斩飞出去。
鲜血浸染进陈青尘双目,在这茫然血色之中,那人面庞显得更加模糊不清。
“废物。”
陈青尘只觉后心疼痛,便双目一黑。
再一睁眼,陈青尘周围哪里还有那剑客与小实沈。
揪住心口位置查看,也并无淋漓伤口,唯独只是心跳快了些。
这是,家中么?
陈青尘似乎料到什么,起身夺门而出,片刻不愿停留,推开屋门出了去,却又发现面前仍是屋内。陈青尘动作愈发快起来,只是一次次推开屋门,一次次走进屋内,终究没能走出屋去,却也还是一次次从重复。
直到这次推开门,屋内再不是冷清黑暗。油烛灯暗,光色却暖,父母小妹团坐在桌前,招呼着自己前去。
陈青尘下意识走去,坐在桌边,却再不见父母小妹身影,赤九就在身后,附耳说道:“就差你了。”
还未来得及偏头看去,陈青尘只觉天旋地转。
原来自己的头已经被斩掉了么。
人原来会流那么多的血。
再阖上眼醒来,陈青尘便觉得再控制不了身躯,原来自己头颅,不知何时已经被混在那花阁尸山之中。自己似乎听到了周遭尸体无数细碎零散的语调,那饱含了绝望恐惧与极端怨恨的尖锐,如同在脑海中刺入千针。
陈青尘只是竭尽全力嘶吼着,妄图挣脱这梦魇。
“别叫了。”古京墨掏掏耳朵,“很吵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