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底，卖年货的商家越来越多了，各大商场也开始打折促销，商嘉木走在街上总能闻到阵阵烧腊的香味，说起来杭州的春节氛围要比上海更浓一些，上海是国际都市，融合性更强，而这里显得更加传统。家家户户在这个时候都会做些年糕来吃，商嘉木就连着吃了好几天了，同事们觉得他孤身一人在杭州过年挺可怜的，这位给送点年糕，那个再给捎点条头糕，财务大姐更不由分说的往他车里塞了两只腊鸭。问题是年糕他能当饭吃，但是腊鸭这种食材他真的是不会做啊。而每天除了要账，他又多了一件工作，找房子。

自从在银行遇到叶风华后，他知道了叶风华急切需要买房子的需求，便记在了心上，闲暇时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源，每每找到一个，就会及时打电话过去询问，而后自己对自己这么积极的给别人找房子感到奇怪，责怪自己管什么闲事，然后继续忙工作，等到休息时又会扒拉着电脑找房源，甚至在路过某某小区的时候，也会注意看看附近有没有买房子的信息。脑子是真有病，他一边自嘲，一边看着自己记录的房源信息，最后拍照给叶风华发过去。

叶风华收到他的短信禁不住真的会多想，想他为什么会如此热心帮忙，而后又会释然，因为他从前也是这个爱管闲事的性格，每每想至此处，心里还会多一些失落。她知道他是好人，可是她也希望他不是对所有人都好。叶风华也是孤独的，虽然她有朋友，她会像别的女孩跟朋友们打打闹闹，讲讲心里的话，偏偏只有他，她从未对任何人讲过，她不愿让任何人知道他，只想留在自己心里。可偏偏他又是有女人缘的，褚梦露几乎每天都要滔滔不绝的说着商嘉木，一副恨恨的模样也真叫人忍俊不禁，叶风华也会随着褚梦露的话想，他到底怎么想的。褚梦露一想起商嘉木总是主动挂断电话，都会懊恼的甩甩头，脑门上立刻会出现一个大写的烦字，小助理只要看到就会立刻躲开，不愿去触她的霉头。褚梦露对恋爱的事情也算是有点经验，但是在追求男人方面她可一点不懂，只因她从来都是被追求的那个，主动追人这种高难度，她哪里会。不过偷摸的在商嘉木单位附近喝咖啡，她是会的，偶遇一下嘛，万一真碰上呢。问题是她跑那么老远喝咖啡，居然一次偶遇都没有，好烦。

临近年关，大型商超的满减活动力度极大，大概快被电商挤兑的没活路了，大家都在玩了命的打折送礼品。大小姐不缺什么，但是扫街花钱也是为了身心健康着想，褚梦露一路上挑挑拣拣心不在焉，时不时抬眼看看人群，怎么都不出来吃午饭吗？她却没想到商嘉木的公司有位吃货老板，人家单位管饭，午餐的菜品可好了，谁还出来吃。

周赫也在这里。他带着人专门来看春节送礼用的高档酒水，在这个时节，送些高档年货应景，维持多年的客户和合作伙伴是必不可少的，一些高档的烟酒茶品每年他都会来看看，万一手下人疏忽大意，自己丢个客户不说再因为这点事把人得罪了，实在划不来。他真没想到褚梦露会出现在这里，意外之喜啊，他安排好人手，对着玻璃整整衣领摸摸发型，清清嗓子向她走去。

“你这么有空来这里逛街？看看喜欢什么，我都送你。”周赫温文尔雅的走来，轻轻扶着褚梦露的手臂，衣品不凡笑容和煦，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一旁的售货员抿着双唇，眼睛直冒光，这是哪里来的金龟婿。

“有点空闲随便逛逛而已，未必要买东西啊，而且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可不好占你便宜。”褚梦露不动声色抽出手，撩了一下鬓边的碎发，双手将自己试过的那双鞋还给售货员小姐，冲她笑笑转身离开。

“给个机会嘛，好不容易在这里遇见你，多巧啊，这不就是命中注定要我今天可以给大美女护驾。”周赫急忙跟上去说。

看到他跟来，褚梦露怕他再来抓自己的手，急忙拿出手机，一手提着包一手拿着手机，两只手全不得闲，要不是怕得罪你被团长骂，你看我怼不怼你。褚梦露心烦的够呛，想要遇见的没遇到，不想遇见的跟来了，这都什么事。

“别不说话啊，既然都遇见了，一起坐坐喝杯咖啡吧。”周赫殷勤的邀请。

“算了吧，一会儿还要回去呢，迟到会被骂。”褚梦露温言拒绝，心道谁跟你喝咖啡，我都喝好几杯了。

“你迟到会被骂？谁会骂你，你们领导可舍不得吧。”

“哪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们领导一向六亲不认，逮谁吵谁。”

“那你想不想自己出来换个地方工作，自己当家做主？”

“怎么，你要挖墙脚啊？”

“你要是愿意，一切事情我来处理。我单独为你成立一个公司，只有你一个艺人，我投资影视剧电影话剧，只要你当主角，万千星光独照一人，比你在这种传统戏曲团好的多，往后的路也更宽，你人又漂亮，功底也好不知强过现在多少明星，你一定能红，我说的。”

“哈哈，周老板好霸气呢，但是我是学传统戏曲的，不是流行演艺，那些你说的属于娱乐圈的事情，是需要曝光率的，我可应付不来。”周赫的话惹来褚梦露的一阵娇笑，画这么一张大饼，当我三岁孩子似的。

“传统戏曲当然很好，可是它沉寂多年是无法重回顶流的，现在的年轻人追求的快感是无法从传统戏曲这种慢热的艺术中获取的，毕竟现在是看脸看颜值的时代，大家追星追的是那张脸，除了那张脸其他的都是剧本，都是人设。戏曲带来的直观感受和古老的唱腔只能给年轻人短暂的新鲜感，就这也要感谢这几年国潮的兴起，但是即便在国潮的带动下，传统戏曲仍然不能在潮流中坚持很久。就算是再否认也好，时至今日，看戏的仍是中老年人居多，而他们永远不会是潮流的主体。比之二三十年前，现在传统戏曲可要好过的多，但是这也局限南方的曲种，毕竟南方经济发达，相比北方的戏曲，那真的是没什么希望了，除了京剧被当成国粹广泛推广外，秦腔，豫剧，河北梆子等等等等，这些传统戏剧团走的走散的散，更有的沦为草台班子，专门给人哭丧唱白事，像做寿婚庆年节之类的堂会都没人找的，他们要么就转行，要么就转型去拍影视剧，要么就这样半死不活的维持着。我认为你应该更进一步，让自己多一种选择，单一的道路并不能带来事业的巅峰。”

周赫说的很诚恳，然而关于这一点，褚梦露是了解一些的。从行业内的前辈，从团长和从艺多年的老人口中，戏曲的发展让人心痛，让人悲伤，让人无奈。大家都知道传统要改，想让戏曲变得新潮，变得让更多年轻人所接受，变成不会被大众所遗忘的艺术文化，就一定要改。但是很难，改好很难，坚持着去改也很难，褚梦露曾无数次看着自己的老师，单位的前辈领导为此犯愁，一年又一年，愁白了头。

褚梦露难得认真思考周赫说的话，虽并不合心意，但是确有点道理，两人并肩在商场聊着，周赫再次重提为她铺路进军娱乐圈的事情，褚梦露才刚升起的一点点好感荡然无存，进军娱乐圈，开公司，我用的着你，我要是愿意，我老爹动动手指就能安排的妥当，我要想成名老早就红了，用得着你来捧，讨厌。

周赫明明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而褚梦露早早的给他打上了暴发户为富不仁的标签，张嘴就来的铜臭更是让她厌烦。正当她开始想借口开溜的时候，好巧不巧，想要遇见的人真的遇到了，这才是命中注定。

“哎，商嘉木，哎。”

商嘉木刚刚帮着同事把要搬的福利搬走，来来回回七八趟实在累的很，他其实并不爱喝咖啡，就是口渴，大冬天一大杯加冰美式灌进肚子里，啊，活过来了。看着商场里硕大的招牌正考虑要不要买点什么给母亲送去时，就听见褚梦露隔着人群对着他大喊，这丫头居然也在这儿。

“来这里买东西啊你，你朋友？你好。”商嘉木走来随意的跟她打招呼，冲周赫点点头说道。

“是呀，随便逛一逛，也没什么要买的，你在这里喝咖啡啊，哎呀，是冰的，不冷吗你。”褚梦露看到咖啡纸杯外侧一层水珠，好奇的伸手摸了一下，大冬天居然喝冰咖啡。

“不冷很热，刚才帮同事搬东西，上下好几趟，地下车库三辆车都装满了。好不容易完事，来歇一会儿。”

“你们公司几楼啊？没电梯吗？”

“22楼，有电梯也没大用，车停的特别远，我本来想找个推车什么的，也没找到，只能生搬硬扛，还是点易碎产品，不敢动作太大，走路都小心翼翼的。就应该让装卸工直接在车库装车的，还非要送上去核对，唉，累死。”商嘉木说着一口喝完咖啡。

周赫看两人熟稔的模样，心中十分不满，这样长相出众的对手真是很让人反感，再次扫一眼面前的人，高高大大一身职业装，西装的样式普通，袖口还有点磨边的样子，就一个普通白领的模样，打工仔而已，除了长相一无所有称不上是对手。

褚梦露有意摆脱周赫，故意说起商嘉木还没带她坐过新车，要商嘉木顺便送自己回单位。商嘉木瞄了一眼旁边的周赫，心中自然明白必定是追求者，褚梦露拿自己作伐，想要开溜。不过是短暂的犹豫了一下，就被褚梦露拽走，商嘉木歉意的朝周赫示意表示自己确实没想到会这样，而这个表情真像一记耳光打在周赫脸上，好像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自己的女人哄走一样，一时间周赫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拉拉扯扯的离开，面色阴晴不定。

“喂，你这么搞，我很难做啊。”商嘉木叹了一口气对跑了老远的褚梦露说道。

“英雄救美嘛，你总不能看着我被人缠上无动于衷吧。”褚梦露说着笑嘻嘻的看着他。

“自然不能无动于衷，但是很容易被打闷棍的，人家追你你不领情，把我推前面当肉盾，你可真讲义气。”

“真要打你闷棍也抗的住吧，你这么大块头呢，应该抗揍才对呀。”褚梦露斜眼看着他一脸俏皮。

“哈。”商嘉木被逗笑了，“还真想我挨揍啊。”

两人对视一阵，都笑起来。

商嘉木的新车就是普通的轿车，褚梦露并未在意是什么牌子什么型号，直接坐进副驾，把从老爹那里拿到的小葫芦费劲的系在后视镜上，商嘉木坐进来，看她吭哧吭哧的忙活，这葫芦原本是没有红绳的，褚梦露找来粗细适中的红绳想了好几种系法，最终还是歪歪斜斜的勉强挂上。

“这，这有什么说法吗，把葫芦挂这里？”

“大概是一路顺风一路平安的意思吧。”褚梦露怎么会知道有什么具体含义，她的车里挂的是一串佛珠，也是她那老爹爹的。商嘉木点点头表示接受随后问道：“那么，接下来你要去哪儿？”

“回剧团啊。”

“真回去啊？”

“不然呢？”

“不是，我真以为你刚才骗他的。”

褚梦露闻言捂嘴偷笑，商嘉木看她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真不知道她的笑点在哪里，但是也忍不住觉得开心起来，这让他心中掠过另一个女孩的笑容，也是这样的年轻，也是这样的开心，而那张笑脸像是能融化这世间的冰雪。

到了剧团，褚梦露下车冲商嘉木摆摆手急匆匆的走掉了。商嘉木瞧她跑的挺急，看样子是迟到了，心中更好笑了，真是孩子气。正打算回程，突然想到叶风华也在这里上班，思索片刻，他给叶风华打了一个电话。

“喂，你们今天会有演出什么的吗？”

“晚上会有一场，你要看？我帮你拿票。”

“不是的，你要是不演出的话，可以趁下午去看看房子，我前几天在我住的小区看到有卖房子的，我那个小区是原来教育局的团购房，地理位置也可以，就是稍微有点旧，十几年了吧，但是我感觉房屋格局啊楼间距啊之类的还可以，附近的社区办公地点就在小区里，跟物业楼挨着的，挺安全的，基础设施都行但是绿化不怎么样，你要是下午没事，可以去看看。原来的屋主是退休独居的老教师，后来年龄大了被子女接走了，房屋钥匙就在物业那儿，我打电话问了，随时可以去看。”

“那我现在去吧，我七点开演，要提前回来。”叶风华心中大概规划了一下时间回答道。

“那你出来吧，我就在你们剧团门口。”

叶风华有点吃惊，商嘉木难道是特意来找她看房子的，其实在见到他之前，她也许没有太多情感在他身上，偏偏几次遇见，都让她的心忍不住悸动，好像他就是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就像是命运对自己补偿，让她有一个可以抓的住的希望。她理智的思考自己与商嘉木的关系，还是觉得双方并没有存在什么男女情感的交流，暗自将自己的想法掩盖起来，不让自己主动的期许，绝大多数的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坐在车上，叶风华听着商嘉木描述着房子的格局，分析着周边的交通和房屋的价格，一直没说话，商嘉木说了一会儿没听到回话，奇怪的问：“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想着马上就要看到了，你今天真像中介。”

商嘉木哑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热心过头了，看样子并不着急买房子嘛。叶风华其实很早就注意到挂在后视镜上的葫芦，上回好像没有这个呢。心里盘算着，看他也不再说话忍不住问道：“你这葫芦不错，女朋友送的？”

“哪儿的女朋友，一个朋友送的。”

“你们关系不错啊，送的东西这么上档次。”

商嘉木瞄了一眼问道：“一个葫芦，有什么档次不档次的，我看小河直街那里好多卖的。”

“这个看起来不一样哦，我们剧团里有个老技师，他最喜欢这一类的东西，盘点核桃啊珠子串子什么的，这个好像他也有一个，看起来还没这个好呢，这叫什么东西来着，文玩葫芦。”

“文玩？很贵吗？”

“那我可不知道，但是他的那个文玩核桃挺贵的，他之前说有人出四万他都没舍得卖。”

“那真是挺贵的，没想到啊，现在这种东西都炒成这样了。”商嘉木想起来全哥好像也盘了一串珠子，具体是什么品种他就不知道了。

“所以我才说你那朋友对你挺好的，送你这个。”

商嘉木皱皱眉头，已暗暗打定主意要把葫芦还回去了，刚开始真没在意还以为就一个葫芦而已。联想到褚梦露出门奔驰，进门私人会所的做派，这葫芦八成是哪个有钱的戏迷送的，傻丫头不知道行情收了人家贵重礼物转手又送给自己也是有可能的，想到此处商嘉木觉得更要把葫芦还回去了，还得顺便嘱咐褚梦露一下。

房子面积不大，独居老人的房子家具之类的都很旧，老人的子女也不打算搬走，实在没什么价值了，商嘉木环顾一周，认为装修一下还是可以的，但是毕竟是住了十几年，有着老旧房屋特有的味道。两室两厅，卫生间干湿分离，阳台有点窄但是晾晒够用，格局方方正正，传统房屋设计，虽然有一间卧室不朝阳，不过问题不大，叶风华此刻更关心的是价格。商嘉木看她确有意向，就再次跟屋主以及屋主的子女联系，想要把价格尽可能拉低一点，他每次跟叶风华离的近一些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中药味，再加上她看的房子全是二手老破小，可见叶风华的手头不宽裕。

这真要感谢全哥对商嘉木的倚重，近期商嘉木的工作就是要账，对方推诿扯皮卖惨哭穷，甚至威逼利诱想要少给或者不给尾款的套路层出不穷，商嘉木耳濡目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现学现卖呗。当着叶风华的面一整套的输出，惊呆了跟着来的物业小哥，这哥们会得挺多啊。

叶风华知道他贫嘴，但是没想到现在嘴皮子这么利索，看着商嘉木滔滔不绝的跟人家分析利弊，以及未来的二手房房价趋势，并表示如果说年前能定下来的话，大家过年都觉得安心些，毕竟去了一块心病吗，这还是同一小区的人看见了，要是通过中介，不知道又要出多少佣金云云。最终业主松了口，估计也是被商嘉木一通忽悠晕了头，表示这两天就交定金签合同了。叶风华默默递给商嘉木一瓶矿泉水，商嘉木毫不客气的接过吨吨吨一气喝光，叨叨了一个多点，嗓子早冒烟了。

“姐，你男朋友干嘛的，这么厉害啊。”出小区时，物业小哥看着走在前面的商嘉木悄悄问叶风华。

“他？卖二手房的，中介。”叶风华轻笑一下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