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回忆的我,仿佛真的置身于那座村子,以至于没能察觉到春花的异样。
等我从那久远的记忆中抽身,抬头望向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流下泪来。
没等我开口询问,春花突然伸手抱住我,声音有些哽咽,道:“真好啊,小郗!原来你也遇到过那么好的人,有过那么快乐的时候。”
和刚才的悲伤不同,此时的春花似乎真的在为我高兴。
我僵在她的怀抱,一动不动,生怕打破难得的温馨,可汹涌而上的情绪,还是让我艰难开口道:“其实,没有那么好,后来她们...”
或许是我晦涩的声音暗示了结局,春花没等我说完,便出声打断:“到这里就好了,只记得这些就够了!”
她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拍在我的脊背,温和的声音环绕在耳畔。
我澎湃的心绪缓和了一瞬,也想停留在这一刻,可回忆一旦开闸,便似洪水般停不下来。
安静的房间里,我沙哑着声音,一字一顿道:“可是她们都死了,春花。”
同样宁静的夜色,我怀着愉悦的心情,在三人目送中坐上末班车。
只是,我并没能像昨夜一样回到家,而是在社区医院醒来。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只是简单睡过了头,错过了和黎桃的约定。
可医生却说,我晕倒在离校门口不远的地方,被好心人送过来。
现在离我晕倒过去不到5个小时。
这也意味着,我和黎桃一起度过的两天,都是「穿越」后发生的故事。
我从病床上跳起,拼命往外跑,甚至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上。
坐上开往城东的公交车,一路惶惶不安,过往种种提醒着我,黎桃她们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循着记忆,找到了那片熟悉的稻田,找到了黎家村的牌坊,却没找到喜宝的小棚子,也没找到周奶奶的家。
那个简陋的平房,被一幢三层小楼取代,里面住着的是陌生的一家五口。
听闻我找黎桃,他们面面相觑,似是没有听过这个人。
只有一个枯槁肮脏的老人,站在村口,悄悄告诉我,黎桃在19年前就死了。
“死了?!”春花猛然坐起,惊讶道:“19年前?”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我也是如此反应,甚至一度以为找错了村子。
从老人口中知道真相后,我更是久久不能释怀。
我没能赴约的那个冬天,三人上山捡野板栗卖了些钱,加上我留下的那些,过了个开心富足的年。
她们穿着新衣服,吃了团年饭,放了鞭炮,还去逛了市集。
我甚至可以想象出她们脸上的笑容。
过完年后的初春,黎桃重新上学了。开学那天,喜宝穿着整齐,和周奶奶一起把她送进学校。
回到村里,喜宝却完全变了副模样。
她不再抗拒伯母的示好,任凭黎桃和周奶奶如何挽留,执意从村口的小窝棚,搬进了黎家的别墅。
只是喜宝并没有过上好日子,她住在地下室,吃不饱穿不暖,还要经受着黎家上下的冷眼与虐待。
黎桃怎么也想不明白,喜宝究竟为何这么做,她每天都去黎家别墅,却每次都被赶出来。
渐渐地黎桃便不再执着地劝说喜宝逃出来,而是每天夜里,悄悄爬进黎家院子,从地下室的窗口往里扔东西。
有时是吃的,有时是纸条,还有些自己准备的小玩意。
大部分时间她都会蹲在墙角,悄声跟她讲着学校的点滴,即便喜宝从来不曾回应。
三个月后的某天晚上,黎家突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周奶奶赶过去时,只看到黎家大哥倒在血泊中,喜宝手持菜刀,被警察带走的情形。
她慌忙跟着去到派出所,才知道黎家大哥喝了酒,在喜宝面前提到一家人惨死的场景,被刺激的喜宝,冲进厨房拿起菜刀,砍了下去。
黎家大哥身中六刀,好在伤口不深,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断了两根手指。
喜宝因为精神异常,被送进镇上的精神病院,强制医疗。
医院的治疗起了作用,喜宝的精神慢慢好起来。
不再总是傻乐,说话慢慢有了条理,日常生活也能照顾自己,像一个正常的16岁少女。
一年后,喜宝被周奶奶提前接回了家,只是花光了所有的积蓄,黎桃又不能上学了。
好在三人总算又团聚在一起,也算是开心的。
喜宝承担起家长的责任,种地秋收,还去建筑工地做苦力赚钱。
日子如果一直这样也是好的。
只是黎家大哥,眼看着砍人的凶手逍遥法外,自己却成为残疾人,心有不甘处处使绊。
喜宝打工的建筑工地,仰仗着黎家的生意,黎家大哥三言两语便害她丢了工作。
不仅如此,黎家大哥还贿赂片警,诬陷喜宝盗窃,拘留了几日。
那年,三人过得异常艰难,眼看已是深冬,别说过年,连吃饭都是问题。
除夕那日,喜宝天没亮便出了门,中午回来时推着小车,里面装满了年货。
面对周奶奶的询问,喜宝什么也没说,只留下一沓钱和一封信,独自离开了。
信上,喜宝写道自己原名「李惟一」,是被黎家收留的孤儿。她诉说着自己对周奶奶的感激,砍伤黎伯的愧疚,希望借此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