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应龙和男人坐在了小巷外边的路灯下。

男人随意地叼着烟，那枚本该很贵气的单边金丝眼镜斜歪在头上，似乎一点都不情愿衬托这个越加不配自己价值的男人。

钟应龙安静地呆在一旁，自己先前着实觉得这男人有些眼熟，但确实是没想到他会是赵孟华的堂哥——赵孟成。

赵孟华虽然不怎么显摆或者说总爱在无形中显摆，像什么班级组织聚会，赵公子都是大气地一挥手，“本场消费全由赵公子免单”。

但钟应龙确实是没听赵孟华说起过他还有一个很优秀的堂哥，至少就钟应龙现在所了解的而言，优秀的混血种在人类社会应该是出类拔萃的。

只不过这个在钟应龙看来很优秀的混血种貌似有点被打击到了，神情有些萎靡。

也没理会钟应龙的目光，赵孟成吸了口烟，自顾自地说着话。

“言灵·刹那，能以2的N次方增幅使用者自身的速度。”

“言灵·时间零，是刹那的上位言灵，但它并不是加速自身，相反是延缓一定区域时间的流逝，但并不影响自身。虽然没承太郎的替身使者那么离谱，但绝对是单人混血种中极强的存在。”

“真没想到会碰到这种怪物，只是那白袍人明明能杀掉我们，可为什么没动手？”

赵孟成抓了抓头发，有些苦闷不解。

“或许，他是不想招惹八门？”钟应龙忍不住出声询问。

赵孟成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八门在很多地方都设有杜门监察，这座城市也是一个重点区域。”

他顿了顿，“只是那些老人并没有告知这里存在着什么，要真不想招惹八门的话也没必要袭击你。”

钟应龙知道他说的老人是谁，那些是八门资历和年龄最老的一批人，只不过刘启均提到他们的时候都是直呼“老家伙”，语气里总是带着些许不满。

“那，那个白袍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钟应龙隐隐有种直觉，那个八门所警惕着的未知东西，盯上了自己。

黑袍死侍先前只是在试探自己的实力，若不是赵孟成及时出手，那背后的所谓神王很可能会下令让那个死侍撕碎自己。

要是钟应龙真的在生死关头展现出了能对付那黑袍死侍的实力，或许就该那个恐怖的白袍人出场了吧。

想到这些的钟应龙多少有些郁闷，一是被人惦记可不好受，二是对方貌似觉得自己有点弱不值得下手。

“想太多也想不通，还不如报告上去让那些老人动动脑筋。”

赵孟成摇了摇头，那昏黄的路灯打下来，迎着升腾起来的烟雾，晦暗不明。

“不过要真能找一个和白袍人对抗的，或许只有校长了。”

“校长他，很强？”钟应龙有些傻眼，喂喂喂，赵兄你这话里的崇敬之情是怎么回事？先前提到那些八门老人时语气里也只是出于晚辈的敬意吧？嘶，八门会不会早就成了学院的下属单位？

“四年前的时候我还在学院，有幸见过他老人家。”赵孟成顿了顿，“也是时间零的拥有者，即便是有着让人无法忽略掉的沧桑面容与花白头发，也不会真的有人觉得他是一头爪牙钝化无法再嘶吼扑咬的雄狮。”

“他，是一把随时都能出鞘的利刃。”

“四年前？”一旁的钟应龙眼里闪过一抹异色，轻轻地低语。

许是光线本就昏暗，或者是心思在别处，赵孟成没注意到钟应龙神态有异。

“但真的站在了与龙类厮杀的战场上后，我才知道那么一位跨越百年的屠龙者是多么传奇。”

“和校长那精力旺盛的百岁老人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苦逼的上班族。”

钟应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赵孟成这些话更像是对他自己现状的吐槽，而且严格来说，钟应龙还没有“工作”——屠龙——根本体会不到来自苦逼屠龙人的辛酸苦辣。

“那个，孟成哥，我觉得你挺优秀、挺强大的，嗯……像那些漫画里的超级英雄。”钟应龙吞吞吐吐着，他很少有安慰人的时候，委实不怎么会说好话。

“什么英雄不英雄的。”赵孟成叹着气，“斯塔克经常出双成对就罢了，还有精力在打击反派时搞一身铁甲搞cosplay。”

“校长也是，这么一个老人了，兼顾屠龙还有精力全世界旅游度假。”

“但我呢？遇到一般的死侍我还能处理，但今天那个怪物，完全没辙。”

“这不就是混血种比混血种得死嘛。”

“啊。”钟应龙听了这么多，他总算是明白了，赵孟成只是有点受打击了，有些郁闷。

不自觉地扶额，先前多少有些暗搓搓地以为是赵孟成向往着什么骄奢淫逸、用来考验考验人的生活。

“这样啊……”

“和那些东西战斗……其实挺危险的。”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前段时间自己差点被死侍斩断的画面，声音有些沉闷。

“应龙。”赵孟成踏灭了烟头，看向钟应龙，算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对着他说话，“你的眼里还带着些许困惑，或者说茫然，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但我清楚。”

“你根本没有做好踏入这场千年厮杀的准备，但你还有时间将自己打造成一名真正的战士。”

“这是本就会被鲜血浸染的战场，没有犹豫可言，唯有握紧兵刃才有可能站到最后。”

“不只是为了龙族和混血种数千年来的仇恨，为的，也是我们所在乎这个世界。”

“说得明白一点，那是我们自己所拥有的世界——家园。”

钟应龙顺着赵孟成的眼光瞄向了夜深人静已经没留下几盏明灯的一片楼房。

安然入睡的人们并不知道寂静的街道上呆着两个年轻人，唯有行驶过的寥寥车辆会借着车灯发现两人的存在。

“或许你会觉得我先前的那些话有些矫情。”

“但，我确实是觉得自己实力不太够。”

“这是我在乎的一座城市，我想，我没法不将自己变强。”

“那些黑袍死侍以前都是夏季暴雨时才会祸乱人世，可没想到换到这个季节更是会有白袍人的出现。这座城市可能远比我想像得要复杂。”

赵孟成站起身来，抓过长枪，奋力刺向黑夜，枪尖微颤，那一道寒芒仿若划过了并不存在却笼罩着这座城市的阴霾。

“或许你说得没错。”赵孟成的声音却是无比平静，“在某种意义上，我的确是一个英雄。”

“只是，一个无名英雄罢了。”

“一个并不需要人们传颂事迹的英雄。”

“毕竟对那些普通人来说，这辈子都不用见到光凭着利爪就能屠戮一方的蜥蜴怪物，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啊。”

钟应龙望着赵孟成挺立如松的身姿，久久无言。

他实在想不明白两人认识一个晚上都还没有，赵孟成为什么会这么掏心窝子地就如同相见恨晚般和自己聊这些。

他自从唤醒记忆，成为混血种开始，基本上就是八门在规划自己的成长路线。无论是前往学院分部实习，还是刘启均三人安排的训练，都可以说他是在被动地接受着。

忙碌的时候没什么，可等到钟应龙空闲之余就不可避免地思索自己到底要干什么，迷茫如浪般冲击着他。

找到妹妹钟琳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但即便是将能找寻到的资料都翻遍了，他都是毫无头绪。

至于成为屠龙者，确实是如赵孟成说的那般，钟应龙根本就没有一颗真正意义上能称为战斗的心，除了那双方数千年来不死不休的厮杀，他从未思考过自己又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那个战场。

说不怕，是没可能的。

说在意，却又觉得离自己很远。

他更像是糊里糊涂地进入了一个名为混血种命运的东西。

赵孟成说的话很长，钟应龙也听得足够明白。

“作为混血种战斗的意义吗？英雄？可自己连一个合格的战士算不上啊。”钟应龙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内心却是无法平静，“从未思考过的东西……”

赵孟成拍了拍钟应龙的肩膀，“应龙，别妄自菲薄。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也是一个能为了自己在乎的人激发勇气的人。”

“一个老人说过，你是一个好孩子。”

赵孟成说着话时眼里闪烁着钟应龙完全理解不了的敬畏。

但听一个比你大不了多少的人亲口说你是“好孩子”，是个人都觉得很怪啊！

“我，我感觉自己并不像这样一个人。”

“那个老人不会说错，你以后会有机会见到他的。”赵孟成不想继续纠结这些对话，开玩笑，那个老人的言灵可是先知，钟应龙的很多安排都是他做的。

“我会是这么一个人吗？”钟应龙在心里询问着自己，“自己可能最多是有点善良的人吧。”

钟应龙搜刮遍了自己的脑海，发现自己做过算得上帮助他人的事，可能也就是帮某个孤独的衰仔垫过网费吧。

哦，还莫名其妙地帮某个女生干过架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