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靴踩过积雪,绕到许小乔身侧。
来人用指尖拨正许小乔的脸,指腹蹭到了些许血迹。
他头盔下的声音闷沉,“许坤是你爹?”
许小乔齿间咬不住血,仓促地用手也掩不住,没有作答。
这人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她片刻,“问你话。”
许小乔含着血沫,垂头答道,“嗯。”
严震见缝插针说,“是许坤的第七女,名叫许……”
这人抬臂摘掉了头盔,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
天空中盘旋的鹧鸪浪,夹着凛风落在了他的肩膀,扑起了零星的雪屑。
他把许小乔视如敝屣,那目光说不上鄙夷还是厌恶,犹如刀锋寒冽。
许小乔不认得他,却认得翼北飞骑。
许坤当初狼狈西撤,到达沪州,已是龙泉最后一道防线。
翼北飞骑从北南下,世子燕怀诚冒雪行军,三日不歇,横渡长河直驱沪州。
谁知许坤连沪州也未守住,致使翼北飞骑兵陷重围。
若非燕怀诚设有后援,决计又是一场恶战。
翼北经此一战,最恨的人,便是龙泉许氏。
此人不是燕怀诚,但他既然能够策马元都、肩带神兽,约莫便是翼北王的幼子,燕怀诚的亲弟弟,燕池镜。
严震原本有心教唆,但见着燕池镜背后的副将,寻阳,便没敢再煽风点火。
燕池镜随手把头盔扔给了寻阳,唇边一笑,适才刀锋般的目光便如冰消融,佻达轻薄的气质顿时涌现。
“严大人,久等啊。”
严震与燕池镜相视大笑,“二公子,两年不见,越发生疏了。”
燕池镜点了点胸前的铠甲,“穿着这身皮,算半个兵。”
严震说,“二公子此次救驾,路上辛苦。待见过皇上,咱们吃酒去。”
燕池镜颇为遗憾,示意严震看自己身后跟着的副将,寻阳,“这么吃酒哪能尽兴?过几日,我请你听曲。”
寻阳面无表情地对严震行礼。
严震笑应了,“那便先进宫,仪仗队还候着呢。”
两人谈笑自如,就这么一路步行入宫。
寻阳跟在后边,离开时看了眼许小乔。
边上的千羽卫心神领会,把许小乔又拖了回去。
严震目送燕池镜入了宫,待左右皆是自己人时,才晦气地啐了一口唾沫。
他原本想着这混小子平日里冒失胆大,弄死个人也顺理成章。
可怎料这草包还鬼得很,竟然轻拿轻放,一掌打过去,就这么放过了许小乔。
燕池镜进了宫,寻阳递上一方帕子,他边走边擦手。
寻阳说,“公子适才那一掌太冒险,那许氏余孽若是当场毙命,太后那边怕是不悦。”
燕池镜笑容消失,眉眼间积的都是阴沉。
他才从沙场退下,一身杀伐凶气隐藏不住,逼得带路的内宦,纷纷不敢侧耳再听。
燕池镜冷漠地说,“就是要往死里打,许扒皮让龙泉血流漂杵,黑脊流沙里的军士整整埋了半月。穆家如今要为私情保这许氏余孽,天下岂有这般如意之事。况且大哥千里救驾,经此一战,已经封无可封。我翼北尊荣登顶,早成了太后的眼中钉。”
寻阳说,“元都封赏,多半是场鸿门宴。公子,大军停驻元都百里之外,城中皆是世家耳目,此时万万不可冲动行事。”
昭觉帝喂着鹦鹉,“阿镜到了?”
这鹦鹉养得精,跟着昭觉帝的话,张口说,“阿镜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怀诚手里端着饵料,“是该到了。”
昭觉帝逗着鹦鹉,“两年没见着他了,这小子随你爹,个头蹿得快,恐怕比你还高了。”
燕怀诚说,“个头是高了,可依旧孩子心性,在家里惹是生非。”
昭觉帝想说什么,又咳了起来。
曹德胜奉上茶,昭觉帝润了会儿嗓,便听着外边通报燕池镜到了。
“进来吧。”昭觉帝坐回椅上,“让朕瞧瞧。”
内宦小心地掀了帘子,燕池镜跨门而入。
他带着寒气跪在下边,给昭觉帝磕头请安。
昭觉帝含笑说,“好小子,穿着铠甲,气势非凡。朕听闻,前年羌游部劫袭粮道和边驿,你也大显身手,活捉了几人。”
燕池镜笑起来,“皇上抬爱,是捉了几人,皆是些杂兵。”
前年羌游部劫袭关北粮道,燕池镜率兵初战,结果被羌游蛮子打得满地找牙,还是燕怀诚给他收拾的烂摊子。
这事当年就传成了笑话,燕池镜也因此沦为众所周知的草包。
昭觉帝见他如此,越发温和地说,“你小小年纪,策马横枪已是本事。不过你大哥是我虞朝名将,想必平日里也没少指点你用兵之法。怀诚啊,朕见阿镜很知进取,你也别太严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