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除了他还有两个人,梅拉正在安慰刚刚那个哭泣的女人,在他闯进来之后恶狠狠地盯着他。可威尔特压根没理会,洗完了一遍才回到牢房。
夜幕降临,蝉鸣声传到了牢内,打断了他的睡意,他搁着铁窗凝视夜空,十天前的记忆慢慢流到了他的脑海。
卡尔曼兴奋的找到正在运粪桶的他,告诉他有个重任要他和几个同伴完成。
威尔特猜测大概又是去帮卡尔曼去黑市跑腿处理收缴的违禁品之类,可出人意料的是,找他的却是一个叫哈灵顿的人。
起初他感到有些紧张,年轻的哈灵顿伯爵(尽管仍比他要大十岁不止)需要人手,但伯爵给他的印象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你多大了,孩子?”
“十五,大人”,威尔特回答道,“我的洗礼是下个月。”
“平时在修道院,福音和传道书那些都背熟了吗?”
这番话可把他问住了,他虽然不是文盲,可从没认真翻过正教的书籍。以他的观点来看,既然卡尔曼这种猪都能当上督军,对天父的虔诚显然不是什么决定因素。
哈灵顿皱皱眉,挥手示意让威尔特跟着他的私人侍卫队长,他能从伯爵脸上的表情看出他的不满意,好在伯爵的要求并不高,仅仅是和镇上的居民比较熟悉就可以了。
他向修道院的众人阐述了他的构想,夸赞了天父的奇迹和恩泽。可一番话听下来,威尔特只感受到了哈灵顿伯爵野心十足,压根没理解他的宏伟计划。
哈灵顿的卫队穿着暗绿色的制服,有些人正从地窖里抱出许许多多的箱子,威尔特认出上面还有着修道院的印章,他们也需要跟着搬运。
随后,众人跟着哈灵顿的卫队从贵族庄园出发前往城镇的教堂。
当他们到达的时候,他注意到,许许多多的人聚集在这里,交谈声十分嘈杂。今天不是祷告日啊,威尔特心想。
当中不乏他熟悉的面孔,比如在港口边打鱼的麦克海尔正抱着他的女儿芬妮,酒馆的女主人特蕾莎和她的丈夫,时常在大街小巷中发酒疯的醉鬼罗伯特等人,都是平日替卡尔曼跑腿时结识的人缘。
此外还有些穿着破烂工服,面相邋遢的工人。工厂都分在城市周边,威尔特推测他们大概走了相当长的距离才到这边。
经过一番搬运和折腾之后,哈灵顿走到临时搭好的台子中,正要发表他的演说。威尔特感觉到有人拉了拉他的衣服。
是小女孩芬妮还有她的两个跟屁虫,威尔特从来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威尔,跟我来。”
他好奇芬妮会有什么事找他,于是他瞥了瞥周围,确认身边目光都集中在哈灵顿身上之后,静悄悄地和几个小鬼开溜了。
他们拐进一个小巷。芬妮的脸色显得很差,时不时带点咳嗽。
“妈妈生病了。”
她有些担忧,脸上显得无精打采。“蒙塔医生也没有办法。”
你也生病了,小姑娘。威尔特心想,蒙塔是镇上最好的医生,如果连蒙塔医生都治不好麦克海尔夫人,那恐怕已经回天乏术。
“会有办法的”,他不愿直接打击小姑娘。
不料,小姑娘点点头,“爸爸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圣水可以治好妈妈。”
“圣水?”
威尔特有些困惑,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词,但显然哈灵顿的演讲已经结束,喧闹声恢复了起来,他不得不赶紧回到位置上。
“我待会再来找你。”
当他跑回去的时候,侍卫队长很生气的盯着他,但在人群中不好发作,于是便让众人排成两队,把他们带进了教堂。
这时候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先前搬运的木箱,哈灵顿打开盖子,里面装着许许多多由橡皮塞封好的玻璃瓶。
“现在让我们请受过天父沐浴恩泽的孩子——威尔特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圣水。”
威尔特吓了一跳,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哈灵顿身边,拿起一瓶圣水,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哈灵顿出发前跟他说的话完全记不清了,但他在编造谎言和吹牛皮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他说的活灵活现,譬如天父在世界树上倒吊自己九天才换回来的智慧泉,用奇迹和恩泽为它赋予了神性,喝过他的人有机会觉醒力量,延年益寿,甚至还煞有介事地谎称自己生过一场大病,靠着圣水才让自己痊愈。
哈灵顿在一旁显得很满意,并接过话头:“现在这样一瓶圣水只需要五先令,我们会将所得的收入用于改善瑟姆斯的街道和其他设施......”
威尔特不出声咒骂他,现在我的声誉大概五便士不到。他幻想着能够从天而降一头巨龙,将哈灵顿和他的卫队全烧死。
但令人难受的时候还没有过去,每个人的反应不一,醉鬼罗伯特如获至宝,幻想着圣水能让他获得感受天父奇迹的资格,特蕾莎女士显得很犹豫,但一旁的丈夫在劝她:“你看,连威尔特都这么说.....”
别犯傻,威尔特告诫自己。我会被唾弃,被冷眼以待,甚至在街上走着都会被扔死老鼠,但我不会死。
他很清楚,哪怕哈灵顿公爵放过他,卡尔曼也会将他生吞活剥,想想你挨过的鞭子,想想那些发霉的面包,想想在冬天住过的马厩,连稻草堆也没有。
率先走上前的是麦克海尔和他的女儿,他满脸笑容,对女儿说他早就知道妈妈的病有救。芬妮也是兴高采烈,显然威尔特的话给了她很大的信心。
“下次来我家吃饭,威尔,等妈妈好了以后,我和爸爸要抓好多的鱼——威尔?”
她担忧地望着威尔特,威尔特猜测自己的脸一定很吓人。但那些不重要了,操你妈的卡尔曼和哈灵顿。
他冲过去,在麦克海尔付钱之前,打翻了哈灵顿正准备递给麦克海尔的瓶子,并无视了哈灵顿的警告。
“这东西救不了你的夫人,麦克海尔。”他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一点。
“可是,威尔特,你不是,圣水——”麦克海尔显得结结巴巴。
“你没听我说的话吗!这里的人全是骗子,我也是骗子,山羊撒的尿都比这有用,白痴!”
他隐约记得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似乎是侍卫队长的佩剑贯穿了他的身体,随后几天的高烧让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现在他重新回到了牢房,再度靠在窗边。威尔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遗留的伤疤依然清晰可见。
还好在教堂连哈灵顿也不敢杀人,否则他已然当场毙命。这样的伤很容易恢复,从小到大他的恢复力惊人,无论是卡尔曼的毒打还是其他病痛都是很快康复。
这个教训确实深刻,他郁闷地按着在冰冷的地板上已经麻了的腿,告诫自己,不会再有命去干这种蠢事了。
像今天受到卡尔曼魔爪的那位修女,尽管让他很不适,但最终他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翻过身子,摸索出一个适合的姿势,再度沉沉睡去,牢房内响起轻微的鼾声,皎洁的月光透过铁窗洒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