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不幸,我的学生是一个暴力狂,严格地说,是一个狂躁症患者。第一次见他,就被他打了。
在那段人生的末途,我因为躲债,逃到马鞍山上去当和尚,顺便兼职当老师混口饭吃。那时,我连头发都剃光了,蜗居在山上的一间破庙里,也没人认识我。
镇上的人偶然听说我读了些书,会些文法和算法,便让我教教镇上的年轻人,让他们不至于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到处打架斗殴。而我又是个喜欢跟小孩子打交道的人,主要是因为我天生喜欢低智商动物,他们看上去蠢萌蠢萌的,能让人体会到一种神秘的诡异的破碎的浪漫的轻松的不可言状的荒诞感。除此之外,我一生绝学也需要有个传人,否则我的衣钵没人继承,也是这个世界的遗憾。
正是在这种契机下,我认识了左二宝。他是我众多学生之中最为独特另类的一个。
那是夏日的一个早晨,阳光格外浓烈,晃得人眼晕。
一个胡子拉碴满口酒气的中年人来到寺庙前,问我愿不愿意收他儿子当学生。
我这人一向一视同仁,只要对方肯交学费,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让他当我学生呢。我当即表示愿意。
“可是,我的儿子有些不正常呢,至于学费嘛,这种事情,你随意就好啦!”满口酒气的中年男人说,看样子想赖掉学费。
这会儿,我才注意到,他背后正站着一个少年。那少年挽着袖子,挽着裤脚,胳膊粗壮,额头发光,眼睛左瞄瞄右瞟瞟的,看上去倒是炯炯有神。
“这孩子怎么不正常啦?”我问。
“他其实也没什么不正常,就是脾气有点不好,老师您以后得多担待一些!”中年男人说。
“多担待一些是没有问题,但学费还是要交的哈!”我再次强调道。
“你不是和尚么,要那么多钱也没处花呀!”中年男人说。
“这您就不用操心了!我只是个表面上的和尚,平常人的七情六欲,我都有,这也都需要花费!”我就把话说穿了。
“好吧,既然老师您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废话了,学费我多少会交一点,但我儿子啊,是真的有点不太正常,到时候他要是造出什么事故,你不许来找我、赖我、怨我!”中年男人说。
“他到底怎么不正常啦?不挺可爱的一个小男孩么!只是眼睛瞪得有点大,看谁都像仇人!”我走过去,摸了摸他儿子的头,以示亲切。
忽然,他儿子竟跳起来,咬住了我的右胳膊。
“喂,你干什么!”我惊讶道。他却不松口。
“松口,松口,松口!”我使劲挥舞着胳膊,甩来甩去,硬是没有把他甩下来。
“喂,你不能旁观啊,快想想办法啊!”我对他爸爸说,胳膊越来越痛了。
“畜生,松口!”他爸爸远远地站在一边吼道。
那小屁孩依然无动于衷,真是疼死我了,就像粘在胳膊上的蚂蟥。
“天啊,他为什么会咬人?是没吃饱饭吗?”我既惊讶,又惊恐,而他还是没有松口。
“穷人家的孩子就是这样,吃不饱,也穿不暖!老师您得多体谅体谅!”他爸爸说。
“喂,你快想想办法,怎么让他松口啊!你不是他爸爸吗?”我着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