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漏雨的墙角(1 / 1)逃离南京首页

东南墙角天花板的水不住滴了三天了,外面下雨它在滴,外面下雪它在滴,外面化雪它还在滴,似乎感觉不到疲累。但我实在受不了它的声音,受不了它的坚毅了。我还是有点不忍心用泥糊上它,于是搬来一只红色的桶来等水。

板湖的大雪不懈地飘了三天,墙角的水也坚持滴了三天,快填满了一整桶了。我去给它换水,可里面的水变得通红,并不像是桶的颜色。我捧起一手水,水确实不再是水了,我的眼前是一桶黏稠浓厚的血,而且上面的天花板还正在滴着。

看到这雪水化成的一桶血水,我惊喜万分。长大至今,我确实没尝过血,这一桶散发着苹果香味的浓厚的血像四月的姑娘向我招手。我噗通跳了进去,浓稠的血液表面像床单一样被抖开,把我一下子吞了进去。我被一桶液态的红苹果包裹着,苹果的香味沿着毛孔一直浸到骨头里,温暖湿润。我不像在装满血水的桶里了。此刻,我正躺在一位三十五岁少妇的肠道里,紧致的安全感,温暖的松弛感,湿润的舒适感,我已许久没有这样地开心了。

我痛快地嚼着血(因为牙齿不好,连喝水我都习惯咀嚼的),撑得肚子滚圆。就在我忘掉了一切,即将入睡的时候,时间突然在我眼前像蚊虫一样盘旋着,丝线般缠绕着,又成了枷锁死死地禁锢住我。我跳出了桶,浓稠的血半挂在我身上,我像一只融化了一半的红色泥塑小狗,红色的泥里抠出两个窟窿,便是我的两只眼睛。时间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走着,它也得停下来。

我又搬来一只桶,一只更大的黑色铁皮桶。我躺进桶里,请我的主人,也是好朋友,往里面倒石灰水。煮过头的白米粥一样的石灰水缓缓而下。从我的臀部涨到胸口,最后一直漫过头顶。滚烫的石灰水让我的皮肤有点刺痛,但这种感觉比寒冷舒服太多,好像有成百条长了牙的鱼一起啃食着我的身体。我的世界彻底安静了,我关住了我的身体,我也就关住了我的时间。它被我一把抓住,再用巨石压在了我的颅底,动弹不得。

七天后我从石灰桶里出来,我毛发已经长长,还有一点打结,盖住了我的眼睛鼻子。我的主人给我扎了个发髻,他让我去做我该做的事。我的眼睛已经被石灰水烫瞎,成了真正的两个黑窟窿。不过我本就不用眼睛走路,靠的是心。只可惜我要去装瞎,本就不瞎的我瞎了眼睛,本就不瞎的我瞎了眼睛后可以不瞎地去走路,本就不瞎的我瞎了眼睛后可以不瞎地却要装瞎去走路。瞎了眼瞎了心的狗的时间变得更加虚无,粉身碎骨。

我瞎着眼摇头晃脑地走到路上,经过我的计算,五分钟后的一辆白色车子必定会撞上我,然后压死我。五分半钟后,那辆车才终于过来了,它差点就把我撞飞了,可是它却刹住了,我的计算从来不会有问题,我怎么会没有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