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懒散，倚着木椅，他看了她许久，看她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她买了很多无聊的小物什，却看着很欣喜。还是个贪吃的。手上的还没吃完，便要再买了一样，买了许多许多，嘴巴甚至没有停顿的片刻。

他无亲无友，孤身一人走过了千万年，杀戮深重却不会死去，他一直觉得这个世间无聊至极。如今盯着小神女的一颦一笑，头回觉得挺好玩的。

罢了罢了，让她陪他玩几天，再送她去死。

世间最多关于神族的话便是“神明护佑苍生，神女爱世人”，于是崔之尔装作是受伤的刺客，无意闯入她的屋内，善良的小神女便悉心照料他，替他处理伤口。

后来谢沅知道他那时只是拿自己寻开心时，气了好几日，几日都不肯搭理他。当然，这只是后话。

他准备了许多说辞，可谢沅没什么也不问，不问他为何行刺为何受伤，只是默默地照料他。

他养好了伤，说是报救命之恩，愿意带她四处游玩。谢沅自然是开心的，立即便答应了。

崔之尔带她见百姓弯腰耕种的那一大片一大片的农田；带她爬高山，气喘吁吁，见冉冉升起的太阳；带她乘着小舟，顺着潺潺流水驶向远方，远方有袅袅升起的炊烟；带她寻找人间四座有名都城的特色吃食；带她见张灯结彩，人间的爆竹声声响；

太多太多了，谢沅玩得尽兴。二人并未动用灵力分毫，与普通的人族一般无二。

人间一年，天上一天，他们没那么快发现谢沅出走，加之她如今灵力提升，更是能在人间多待些时日。

说不清楚是哪一日，兴许是在山顶那日，日光穿过他，照进她明亮的眼睛时；也许是那场瑞雪到来通明热闹的长街，她回头，卷卷的发梢打在他脸上的时候；兴许是他们在酒楼上方看着烟火映亮了半边天时。他就发觉，他不想杀她了。

他在想，神女爱世人，会不会也爱他这个罪大恶极的魔？

他们碰上了人间严重的灾情，瘟疫肆虐，旱灾严重，人间惨境有如炼狱。谢沅不忍心，便偷偷催动灵力去帮助那些垂危之人。

她并未在崔之尔跟前暴露身份，尽心尽力地仿效人间医者的行为。那时他就在旁边站着，什么也不做，谢沅抬头看他时，发现他的眼中只有无尽的冷漠。

但谢沅会教他，会拉过他的手，教他怎么去帮助那些可怜无助的人们。

他听谢沅的话，慢慢的，也一点点做出改变。

谢沅动用了灵力，很快她的行踪便被谢宁几人发觉。

谢宁找到她时，说崔之尔上古时期乃至现在都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族之主时，她有些困惑，望向崔之尔。

那时崔之尔正屈膝坐于地上，小心地喂着老者汤药。

崔之尔发现了他们的到来。

谢宁将她护在身后，谢沅想听他亲自说给她听，那时崔之尔亲口承认他是，小神女的世界有一瞬间是崩塌的。

崔之尔意识到，如若她这次离开，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的眼眸自棕色变幻，变成幽深的绿色，周遭浮动着戾气，竟是强行想直接将人掳走。

百万年来他未曾显现真身，体内积攒的魔气深厚如渊，谢宁等人全然不是他的对手。他顾及谢沅，并未伤他们分毫。

谢沅在路上同他讲过很多次她的亲人，讲与她没有血亲关系的兄长们，讲单纯勇敢的祝子念。谢沅和他说过，她很爱很爱他们。

她看重亲情，若他伤了谢宁，谢沅便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她已经没有阿爹阿娘了，若再失去兄长，她会很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