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

魔都CBD，某写字楼。

一层门面挂有‘涵义段子’铭牌的办公室内，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然而热络的场景下，办公室内却安静得近乎落针可闻，其中的工作人员或神情低落，或面色凝重，大多都做着相似的机械式动作——一边收拾着桌面上的个人物品，一边不时回头，望向挂有‘总裁办公室’铭牌的房间。

房间内，陈尚呆坐在办公桌前，一言不发地盯着桌面，盯着那幅他与妹妹站在挂有‘涵义段子’牌匾公司门前的合照，久久失神。

咣~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年轻人抱着纸箱走了进来。

陈尚抬头看向房门，看向推门而入的那位胸前挂有‘运营总监’徽章的年轻人，挤出微笑，问了一声：“都收拾好了？”

“嗯。”年轻人点点头，将手上那被半副粉红色老键盘顶开的纸箱放到桌面上，那里面装的正是桌面上，合照里，陈菲的遗物。

陈轩伸手搭在那粉红色键盘上，一时恍惚。

“陈总……”年轻人欲言又止，几次迟疑间，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影娱集团的融资方案，您不再考虑一下吗？只要我们接入一些广告，将营收方式和内容板块调整一下，以我们公司的用户基数，其实也可以活得很好。”

“我知道……”陈尚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

作为创始人，他带着涵义段子从贴吧论坛起家，一路见证了公司乘着移动互联网的东风起飞，做到如今成为行业内鼎鼎有名的独角兽。

自己的孩子价值几何，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自然也知道只要自己愿意，不管是更改营收方式还是出手，都能随时让自己轻松实现财务自由。

然而，此时看着眼前这位从青涩时期就一直跟随自己的运营总监，陈尚却无法作出任何许诺，他只是站了起来，朝对方，以及隔着半透玻璃窗正看着自己的所有员工，深深鞠了一躬：

“请你们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为完成陈菲的遗愿一直任性到今天，我……从来也不是个称职的老板……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与付出，也请你们放心，我已经跟影娱集团谈好了，你们去到那边会有更好的薪资条件，而且一个都不会落下。”

做完这些，他才又转过头来，拍了拍身前年轻人的肩膀，道：

“我还想再拜托你一件事……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希望你能把咱们公司最初的理念延续下去。”

“生活已经如此艰难，就让快乐更纯粹一些？”

年轻人重复了一遍，记得这是公司初创时期挂在公司墙面，经常被反复强调的话语，也明确知道这就是最后导致陈尚坚持放弃接入广告、充值等营收手段的原因，是陈菲临走前笑着说出来的最后一句话。

“不……”陈尚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拍在他的肩旁上，说：“生活已经如此艰难，就让自己更快乐一些吧。”

·

一个小时后，随着‘涵义段子’牌匾下挂，写字楼最后一层的灯光也随之熄灭。

六月的魔都忽然飘起大雪，陈尚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一点点被积雪覆盖，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积雪还是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事物，只觉得周围的一切正逐渐朦胧，变得陌生，仿佛也要如已经故去的陈菲一般，藏进他心里，成为永恒的回忆。

滋滋滋~

冰雪与轮胎摩擦发出的啸叫声从前方转角处尖啸而起，一道炽白的光柱回旋着猛冲而来，陈尚感觉自己飞了起来，意识迅速被一片漆黑死寂的漩涡吸了进去。

·

滴答滴答的声音开始在耳边响起。

朦胧之中睁开双眼，陈尚看见了白色漆面结满蛛丝的房顶，看到了身周各具样式奇怪、表面铺满尘灰的原木家具，一切显得陈旧又陌生。

我这是……在哪？

目之所及的一切里，唯一让陈尚感到些许熟悉的，是床头柜上那张一男一女的合照。

照片上是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身侧站在一个只长到他肩头，抱着本粉色书籍的少女，他们身后的是一块刻着‘禁区’二字巨大的石碑，石碑后面则是一片茂密的蓝紫色森林。

陈尚看得一阵恍惚，照片中的二人与他办公桌上那张几乎别无二致，只是换了背景与服饰。

他茫然翻身而起，才发现身上套着一件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这让他想起自己醒来之前被车撞飞的一幕，只不过此刻任由他上下摸索，却都没找到任何外伤的痕迹。

毫无头绪的他，只能寄希望于床头那张合照能否找到些线索。

只一眼，脑海便里应激般翻涌出无数混乱纷杂的记忆片段。

巨量的信息夹杂着血液，泵入他两侧的太阳穴，血管每涨缩一次，颅裂般的剧痛便要再强烈上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