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父也不多说什么,他带着宁医生回到了宣讲大厅,此刻正如神父所言,一道小小的身影正坐在第一排的长椅上。
被称为“刘凯”的小孩依然穿着那一身完全不合身的成年人衣装,见有人过来,还非常欢脱地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阁下是来找我的对吧?抱歉之前没认出您,我晚饭后好好翻看了一下以前的“记忆”,我们有见过面的对吧?”
面对向着自己打招呼,有着碧色眼睛的灰发小孩,宁海平忍住了直接动手将其拿下的冲动开口道。
“我是宁海平,你是刘凯本人?西郊地下研究所的异变和你之间存在什么样的关系?”
恶魔的力量确实有轻易改变自身外貌的能力,但哪怕以宁海平的眼光来看,对方的变形都做得天衣无缝,完全看不出端倪。
“停停!我……我现在这个样子脑子不是很好使……你问问题的时候请一个一个来,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回答你的……”
就像是突然就被宁医生丢出来的两个问题弄得猪脑超载了一样,磕磕巴巴地嘟囔了一会儿,小不点版本“刘凯”才开口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排除同名同姓的情况,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当了一辈子恶魔猎人前不久还在元帅手下干活的倒霉蛋“刘凯”的话,那确实是我,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到这里之前“我”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刘凯的思维似乎变得清晰了起来,语气也沉稳了不少。
死得差不多了?
宁海平静静听着对方用男女莫辨的纯正童音说着诡异的话,他突然想起了那些从异变研究所中生还,现在还处在被收容状态的研究者们。
(我们已经死了啊……)
晃晃脑袋将脑海中浮现的东西暂时驱逐出去,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刘凯说的话上。
“死得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要从几天前那次调查蟑螂恶魔残骸的任务说起。”
微微停顿“刘凯”继续说。
“蟑螂恶魔的死状非常诡异,我利用“映像恶魔”的力量尝试观测过去的“映像”,结果却只看到了一段仅有黑白噪点的影像。”
“然后……多余的好奇心害死了我,我保存了那段仅有雪花噪点的影像并再次进行了观看……”
坐在长椅上的灰发小孩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人……人不可直视神……祂感受到了我的“不敬”,它找到了我,作为惩罚祂将我变成了“门”,它穿透了我,从我的内部贯通而过……”
“刘凯”的呼吸变得急促,语气也变得尖锐而激烈,像是个受到严重心灵创伤的人,明明语气上带着癫狂的意味,但那张精致的脸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好像一副面具一样。
“虽然我变成了“门”但是我所知晓的其实也很有限,它似乎能够感知到有人正在观测它,它可以仅仅根据“观测”与“被观测”的联系对企图观测它的个体进行反制,当然这种联系,不一定是“观测”也可能是“契约”……”
“契约?”
宁海平皱着眉头,对于当前世界的恶魔猎人而言,“契约”是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人类甚至可以通过“契约”改变恶魔之力的作用形态。
但正是因为理解,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在心底升起。
“没错……正是你所想的那样……”
注意到宁海平脸色不好,“刘凯”面无表情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对于我们而言虚无缥缈的“联系”,对它来讲就如同切实存在的路径……它匐行的兽道,即是神灵通行的道路……”
“……”
宁海平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老神父。
“他说的是实话…在“圣域”之中…”
老神父点了点头。
宁海平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他的测谎能力其实是一种生物学测谎,原理类似测谎仪,但眼前小孩外形的存在却给他一种并非“血肉”之躯的感觉。
在过“心理学”之前,还是先过一个“人类学”吧JPG
不过宁海平相信老神父的判断。
虽然“刘凯”的话有点颠三倒四的,但他还是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那个击杀了蚯蚓恶魔的东西,也是击杀了蟑螂恶魔的东西,因为刘凯的一次观测,而触发了“逆模因”机制,以刘凯为中转站,借助其与“映像恶魔”的契约入侵了位于西郊地下研究所的恶魔本体,从而诱发了整个研究所的异变。
——对方是一个比预想中更加概念化的存在,而且可以轻易地影响到我们所生活的世界。
“它没有直接杀了你,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它需要你完成一些事情?”
宁海平有些希冀的望着眼前小孩子模样的“刘凯”。
“想什么呢~神灵穿过了我们的身体,而我们脆弱的身心连承受这份荣耀的基本强度都没有……”
“刘凯”的情绪从恐惧到癫狂再到憧憬然后又好像退化了一样变得极为感性与脆弱,碧色的眼睛里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的流淌而下。
“它破坏了我作为“人”的容器本身,我的意志或者说人性一直在流失,我甚至无法完全控制我自己的行动,好在我在最后的时刻来到了这里……”
“刘凯”指了指教堂的天花板。
“你知道的吧,这间教堂里固化了非常强烈的“意志”场域,这个稳定的场域暂时补全了我残缺的意识,让我恢复了正常人的思考能力…你能感受到吧……那种感觉…它现在依然在注视着我,它也在注视着你……我们跑不掉……跑不掉……”
“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老神父的声音传来。
“今天就到这里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继续讨论…”
说着他面向宁海平。
“时间很晚了,我为你准备了客房。”
“不了,我必须马上将这些情报带回去,以避免情况进一步恶化……”
宁医生颇为冷硬地说完,就向着教堂大门走去。
“你要保守你的心,胜过保守一切,因为一生的果效是由心发出。”
神父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是在对他人诉说,还是仅仅只是在朗诵圣典中的箴言。
“……”
宁海平的脚步微微一顿,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大步向前,最后消失在大门之外的黑暗之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