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镇,红日初上。
今天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树梢,洒在青石板路上,斑驳陆离。田野在晨光中静静守望,已露头的麦穗轻轻摇曳,拥抱着每一缕风。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露水的气息。
小镇从沉睡中苏醒,人们为了生计开始奔波,不大的早市上已开始热闹起来。街道两旁,摊贩们已摆开了阵势,吆喝声此起彼伏,犹如群侠过招,声势浩大。
......
街角的张三已忙碌了一会,他开着一家面馆。
张三他爹老张头有一口老汤秘方,做出来的面汤味道就是比别家好吃,在这镇上小有名气,生意不错。也让他爹能在月前掏了大半积蓄,跟老王头家签了长租契,让张三使上了这条街市口顶好的铺子。这铺子坐西面东,背靠市集,面朝街道,出镇进山必经之路。人来人往,做个饱肚的生意总不会差。
此镇名为青山镇,是这大青山山脚下依山而建的镇子。
大青山是十万大山的一处外延山脉,主峰东接十万大山。也有连绵十几座山头,远看峰峦层叠,云遮雾绕。
此山出产一种草药,本郡乃至行道境内此地产量最大。且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据传只有大青山里才能找到上百年份的大药。这药本是一昧炼丹时极普通的辅药,但上了年份的大药可以在炼丹时有大用处。自有人发现过第一株百年大药后,郡城乃至州府都有大人物开出过天价寻购此药,也有大族专门组织人手从外地赶来进山寻药。但数十年过去,尽管有很多人踏入过这片山域,却从未有人能够再找到那百年大药。人们开始怀疑,认为传闻有误,亦或此药不在大青山,只有深入十万大山里才能找到。但十万大山危险至极,哪个敢去。
久而久之,人们淡了心思,逐渐放弃,还了青山镇一片安宁。
而这山中草药的传说,经年以往,给大青山笼罩着一层神秘。
......
镇上的百姓除了农户外,基本都是靠山吃山,进山打猎砍柴时也会捎带看看,碰到草药就带回来,卖给镇上专门收草药的铺子。
张三自记事起从没见过镇上谁人采摘到过百年大药,只有坊间不时传闻哪个乡邻进山后失踪。朝廷重税,总有挨不住的想进山采药搏个运气,外围都找遍了,只能往深处去。青山不宁,常有大虫夹道。而总有运气不好的,只可怜富贵未搏,留下孤儿寡母凄惨度日。
老王头家前段日子遭难,原本这屋子自己家开了一家柴碳铺子,过的不说富贵,至少一天能吃上两顿饱饭。不像张三家晚上只是喝点汤糊。有一日,老王头的二儿子在进山砍柴时失踪。老两口苦等无果,央求着里正组织了一队民壮进山找人。找了一旬,花了大半积蓄后仍是不见踪迹。
里正只余一句:恐为虎狼所食。
老两口一时只觉天旋地转,心中如同被重锤击中,悲痛欲绝。
现二老年事已高,无力独自支撑柴肆。幸有大儿子尚在县里,因与本家大户王家沾了点远亲关系,且为人机巧。据说已跟着王家三少爷做事好几年,日子颇见滋润。不久,老王头的大儿子知道此事后赶回来抚慰二老。
现下家中没有青壮支撑,老两口操持不来,铺子闲摆着。而邻里只有老张头不甚忌讳刚出的事,要了半间屋与其签署租契,并与王家大儿允诺时常看顾二老,否则也要不来这市口顶好的铺子。
老张头自感操劳大半辈子,这样也对子女有了交待,以后再把日子过的稳稳当当小心点,就指望含饴弄孙了。
在将一切收拾妥当后,张三对以后的日子也开始有了期待。
......
此时面馆门口的摊子已支棱起来,摊前摆放着几张简陋的木桌和长凳。张三正站在屋内窗口两口新砌的灶台旁,手里飞快的包着云吞。炉火正旺,一个锅里正在煮着几挂干面,一个锅上蒸着几屉菜包。
热气升起,聚在梁下像层薄雾。
老张头正在屋内扎着草结,不时的瞄一眼火候。这炉火需要一直旺着,滚汤才能烫出面的筋道,但又不能一直很旺,废柴火。每年眼巴巴赚点苦命钱,能从这省点是一点,这都是老辈的精细技巧。
这时候来店里的都是进山的猎人或樵夫,这些人基本都是只要一大碗带香油的面汤,灌入水壶内带进山,饿了就配着干饼吃。张三要的价钱公道,一直是一碗汤一个铜子就行。都是邻里,他不指望从这赚钱,真要赚了这小钱却是坏了口碑,生意不长久。
锅里的面食基本是为镇上的富康人家或地主准备的,只有他们才能在早晨吃的起一碗暖胃的热面。
张三的妻子云姑正拿着洗的发白的围裙在屋外擦拭桌椅。云姑是个尽温柔麻利的姑娘,手脚勤快,嘴舌却不像那些乡野村妇们暴烈。更多的时候就是安静的干活,家里外被她收拾的很好,也从不跟人起争端。很难想象这乡野间养出这恬淡的性子。当初老张头用了半扇猪肉加二十担柴给张三说了这门亲,张三至今庆幸是自己赚到了。
张三每每看着云姑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总是心里想着,要让娘儿俩以后过上好日子。如果生了男娃,自己再怎么操劳也要让孩子学个本事,最好念上两年私塾。长大了看能不能到县城里去刨口饭吃。在他的眼里,在县城做小工也比一辈子待在这镇上强。运气好,像王五的大儿子一样,不说有时年节带回家的鱼肉,此次回家后待人接物可有那一副做派!不愧是在县里打滚刨食过的,里正都特地跑来跟他说事哩。
要是女娃,更得多存当点嫁妆,以后成亲了去夫家得要点底气,不能委屈了闺女。
张三思绪渐远,手上却没耽误。他将两碗刚出锅的云吞面和淋过料汁的面汤放入食盒,再拿上几碟小菜几个包子后,递给了老张头。
“爹,刘先生的面好了,可以送过去了。”
“开始送去人硬是要给钱,前两回人都不收咱的面了。人家是大户出来的,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么,看不上咱这破落玩意,徒惹人烦。”老张头嘴里嘟哝着站起身,拿起食盒看了看,确保碗底在食盒箍内不会撒晃。
“劳您再送一回,再试试。”张三听了也只能给老爹赔个笑。
“云姑歇一会,早上露寒,现在正担着身体。”老张头又嘱咐了两句,就拎着出门了。
“好勒爹,您慢点。”云姑捏袖擦擦额头,笑着道。
老张头摆摆手,朝外头去了。
......
刘先生住在镇南,是小镇仅有的读书人。
听闻以前是县里大富之子,小有才名,年少时就写得一手好字。及冠后更是书生意气,心怀致远。常常三五好友饮酒作伴,挥斥方遒,不胜风光。
有一年去州府赶考途中,因路见不平事,与同伴仗义出手。最后却得罪到了一位州府的大老爷,在考前命人暗里打折了他们每人一条腿。这些人都是富商之家,但终归上诉无门。在知道自己前程无望后,刘先生心灰意冷,回到了青山镇上的祖宅。县里主家来人接过他几次,被拒后,就没人来找过他,毕竟他爹不止他一个儿子。残废之人,不可继承家业。
这些年午夜梦回,个中滋味,或只有自己知道。
但这不妨碍刘先生是小镇唯一会读书、会起名、年节时更能写一手漂亮对联的人。百姓对他这种读书人颇有尊敬。
尤其自他在祖宅操办起了个小学堂后,镇上家中有能力的富农地主更是顶着每月家里多一份束脩压力的情况下,也要将孩子送至学堂中启蒙读书。刘先生酷爱喝酒,酒喝的多花的就多。主家给的月钱不够用,所以该收的束脩是一分都不能少。这些人说是富农地主,大部分也就是比普通人一天能多吃顿饱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