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政和六年。
是个花团锦簇的春朝。
大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时间,千门洞启,万姓交易,繁华熙攘,喧嚣非常。
近百座禅律院,全部爆满,最热闹处当属主门位置,面积极广阔,游客络绎不绝,向内五进,比肩接踵,万头攒动,各色货物,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二进里,贩卖的多是东京老字号东西,孟家道冠、王道人蜜煎、赵文秀的笔、潘谷的墨锭,还有绣作、抹额、绒花、珠翠头面,镶嵌金丝彩线的饰物。
韩宁占据了姿圣门旁好位置,这里是他日常摆摊的地方。
他所售不同,非是那些出名字号物件,也并非其它几进里的字画金石、珍奇玩物、香料特产等东西。
韩宁卖鸟虫,三四只鸟笼,五七个虫篓,就那么散落摆放着,鸟儿见虫眼馋,在笼内蹦蹦跳跳,虫儿看鸟胆怯,在篓里悉悉索索,两者叽叽喳喳聒噪个不停。
按理来说,卖这类活物该去大门外,那边卖金玉奴猫儿、罗红犬、白兔、灰鼠子的都是,才合当此种营生。
可他从不理会这寺内规矩,斜靠在掉漆的折背椅上,瞅着身前笼笼篓篓,笼中最出色当属一只赤背红胸,尾羽足有两个身长的禽鸟,乍一瞧仿佛是团烧着的火焰。
这是火尾太阳鸟,中原没有,只生活在大理与吐蕃那边高山,东京没几人识得来历。
鸟是韩宁昨日从一名蕃商手内得到,蕃商大清早卖这鸟,叫他撞见,顿觉奇货可居,便连哄带蒙,用了半贯钱买进。
半贯钱不算多,可他出门时没带足,还找人借了二百文,今天打算卖个好价钱。
眼下,就只静待一个冤大头到来了。
忽然韩宁双目一亮,看对面人流分开,四名黑衣男子昂首阔步,气势汹汹走出。
他身子微不可觉一震,脊梁挺直,仔细观察。
这几名黑衣人绝对不是普通家丁仆从之流,步履有力,行动整齐,神情跋扈,必有来历,多半沾着官边。
再瞅腰间鼓鼓,袖内支楞,生怕别人不知道身上藏了兵刃。
大宋各路州允带几种特殊短兵行走,但其中并不包括东京,东京是禁止操持兵器招摇过市的。
至于有权带兵器的禁军和各府司差役,则不会这般遮遮掩掩。
思来想去,也就一个地方惯行此习,那就是皇城司了。
皇城司喜欢欲盖弥彰行事,这是东京城妇孺皆知的事情。
韩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若真是皇城司的人护卫开道,身后可绝对有大鱼。
黑衣人向前,露出后方锦衣华服三人,少男少女各一,还有个看似幼学的小童,都是气质出尘,贵气逼人。
为首的少年岁数与韩宁仿佛,生得白胖,身材圆润如新出锅炊饼。
幼学小童自是十岁,但韩宁又觉不到,或者黄口小儿罢了,生得俊秀,透着一股机灵劲,好奇打量着四周。
少女却是豆蔻年华,烟眉如画,眼神灵动,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窈窕纤致的腰身,虽尚青涩,却隐隐透出绝色之姿。
韩宁微微垂目,心中暗想,倘黑衣人真是皇城司侍卫,那这几个……
“鸟何事而撄罗?鱼何为而在网!”他迅速拿过旁边粘杆,卖力敲打起来。
“咦,这怎么也有卖活物的?”白胖少年立刻被吸引目光。
韩宁冲火尾太阳鸟吹起嘹亮口哨,这扁毛果然争气,不负他早晨捉了几只大蛐蛐投喂,立刻引吭高歌起来。
“这鸟艳红如是,五哥可认得来历?”少女开声若黄鹂,目光如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