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楠木牌匾上用金粉书着千古流芳四个大字,易朝华轻轻推了竹门,垮了门槛进去,一个身着朱红色官服的男子坐在书桌前,提着毛笔,苦思冥想却久久书写不出一个字。此人正是文渊阁史李束大人。
易朝华见他眉头紧锁,便问,“大人在作何?”
李束答,“臣负责编纂史册。”
易朝华往桌上坐下,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李大人,你写了这么多年还在这里写,不烦吗?”
李束看着易朝华还是小孩子模样,便笑问,“殿下几岁了?容老臣想想,当年还是世子的时候到现在封王封爵了,还来烦老臣,老臣也想不烦。”
早在他父皇还是陵王的时候,他便跟着李束大人学习。他自小跟李大人李束大人闹惯了,也没个拘谨。易朝华伸手夺过他手上的书。
那像是碰着李束的命了一般,急的他跳起来,“墨还没干,你仔细些!”
易朝华念道,“昔周之兴,有士二人处于孤竹,曰伯夷、叔齐。二人相谓曰吾闻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试往观焉。”
这写的是西域史,易朝华往下看,一眼就看向这一行。这李复正是李长安的父亲,他不由得仔细起来,“玉门关以外,乃是西城。自汉起设都护府。正德十年,闻西地谋反之意,大将军李复率军征伐,自玉门关而入。”而后面却没有字了,易朝华觉得奇怪,“怎么没了?”
李束拿着毛笔,十分犹豫,“此处老臣思量许久却不知填个什么?”
易朝华利落道,“浴血奋战,为国牺牲此类。”
李束摇头,“那是齐国的史册上写着的。”
易朝华问,“那您要怎么写?”
李束颜色正定,“时月黑风高,侍从官建议李大人行偷袭西地行营之举,李将军率轻骑出城,城门不开。忽城内万箭齐发,穿心而死。”
易朝华一惊,心中砰砰德跳,“您可是史官,胡说不得!”
李束却坦荡荡,“多少开国皇帝杀功臣的事情,这史书上哪一笔少了?”他热血沸腾,拍着桌子继续道,“齐国皇帝不是有李复为他攻克陈国,哪有今日的帝王之位?”
易朝华想,李束大人的祖辈乃是陈国之人,昔年陈国是为齐国所灭,李束大人一家才搬来燕国,所以李大人憎恨齐国也是应该。怎么李束要说大将军李复是死在齐国开国皇帝之手。
易朝华道,“都说史官最讲究的是公正。大人可不能凭着自己的内心而为。”
李束觉得今日自己失言了,恢复颜色对易朝华道,“皇上既吩咐了殿下来抄书,不如就从书、诗、礼、春秋开始吧。”
易朝华撇了他一眼,“记仇!”明明方才和他正说说笑笑的李束忽然变成了铁面无私的包青天。
易朝华挑眉道,“说正经的,李大人,你若是真对以前的事不解,就去玉门关看看,或者入齐国去问问长禧王。”
李束抬抬手,自己开始研究史册,没再管他,“殿下快些抄吧!”
易朝华知道此人满心思都是他的史书,油盐不进,便也懒得多费口舌,随手拿了一支毛笔,撑着下巴便开始发呆。皇上罚他来抄书,也不过是为了让他收心。
李束抬头看着他,冷言道,“老臣提醒殿下,抄多少都是有数的,殿下敷衍不了。抄不完就是一整宿。”
易朝华打个哈欠,便开始写了几个字。忽然抬头问,“李束,李复,李大人和当年威风凛凛的李复将军倒是一个姓?”
李束抬头,十分平静道,“缘分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