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清雨朦胧,穿叶流梢,细声不止。较前日狂泼暴洪舒缓许多,却不免在缕缕黏腻中透着厌烦。
鲁公府的大轿已在门前相候,待梳整完备的大少爷出门,前去卜道院求加冠的吉运。轿子通身以御青林的锃木打造,上罩绵软而细韧的镂金避水帘,仪态华丽典雅,轿夫也个个精壮雄武。
身着黑蓝精装,批浓重墨绿鹤氅的鲁嵘,在绸伞与仆从的簇拥下自内堂踏出。他先是抖着宽厚的肩,使华贵衣饰更显贴身,随后再度仔细检视了上下仪容,才庄然走入轿中。
随行的轿夫与仆役,自也知道这场求卜何等要紧,待鲁嵘坐定,即稳稳举轿起身,冒着湿汪汪的雨水,飞步向卜道院赶进。行伍里有持伞的侍从,有掸衣的小厮,有武卫,有府上的卜师,有掌内务的管事与备好一应器物的乐者。除卜师和卜运的道具各占一顶跟随在后的小轿外,余人皆混杂在雨中。如此阵仗,即使是安谧幽寂街道,仍亮起许多注视。有眼尖的认出来,悄声对同伴说:“鲁大少爷应是去卜运了。”
卜道院尤为寂静。没有几个人来求卜,纵有些碎如石沙的小事需护佑,也不值得苦冒风雨。整条平整直道,也仅有鲁公府一班人行走。到那檐角张扬翘起,图案斑驳扭曲的外墙阶前,已有四个着统一红紫色宽袍的卜师相候。这种卜神所指引的服装一直为人诟病,因它将任何身形的穿者都囊括出一个肥胖臃肿的滑稽形象。但是,从来没有谁敢在卜师面前为此发笑过。
仆役端起轿帘一角掀开,持伞的随从即刻跟上,撑开绸伞,顶面是一尾游曳的墨色大鱼;鱼在亮青的池子当中浮动,泛起一串连续的模糊光影。此伞是过去闻名卜师仿知所赠,历来为鲁公府贵人卜运专用。
鲁嵘在伞下步入卜道院,四位卜师敛首为礼。随后,鲁公府自带的卜师一步一拜跟进,与同仁相对躬身。等他们卜师的礼节做尽,鲁嵘便踏进乌黑而古朴的内堂中。堂内陈设极为考究繁复,门旁倚墙面矗着两排缀满金铃的红架,用近似卜师衣料的色彩所染浸的轻纱缠笼;一尊四面八臂,逾三个成人高度的大雕塑静踞正中,张着如镜面般光滑到令人发怵的、没有器官的容貌。每一睹面容前都摆着一层柔软的蒲团。按照规矩,要先进门于首位卜筮一番,随后依序轮转,那时方有燃纸,点香,洒茶,鸣乐与祷词等等嘈乱而严谨的编排。
然而,第一个蒲团上,已有人安分跪倒了。那道身影瘦削,挺得笔直,却感不到盲目的虔诚。鲁嵘暂且退到一旁,略显不悦地对带路的卜师说:“原来已有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