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的撷星几乎是半走走爬到了二人面前,泪水在她脸上汇成了一片,在烛光下闪烁着清光,似纯净的琉璃镜面。林月沅搀扶住她快要倒下的身体,她木然地转头,决绝而悲痛地望着两人,欲言又止,良久艰难地哑声道:“侯爷,林姑娘,殿下请二位进去。”
两人听了慌忙往内室跑去。
李昙似刚刚转醒,惺忪的双眼只张开了一条小缝,霜白的双唇微微颤动,林月沅和李璨要趴在他的唇边才能听清他说什么。
“阿昙,你好些了吗?”李璨着急地问道。
他的头左右摇摆了两下,低声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你别担心,外面都很平静,什么事也没发生。”为宽他的心,林月沅和李璨频频保证道。
疾病有时会令清醒大脑变得混沌,有时却可使迷茫的人瞬间醒悟。谁也看不出掩盖在李昙病痛孱弱外表下坚定清楚的决心。
他望着快要燃尽、似有若无的床前烛火,喃喃道:“还有一点时间。”他遂侧头,努力抬眼将双眸睁大,投向两人的眸光出奇的清澈平和。他眼中泛着笑意,原来当你放弃自己梦寐以求,却有不可及的梦想时,轻松是大于失落的,那些惶恐嫉妒、憎恨得失,在正真放下的瞬间,是温暖而快乐的。
他朝李璨略微曲了曲手指,李璨会意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真诚的笑着,不带一丝隐藏着的悲伤落寞、自暴自弃的情绪。他张开口声音很低,林月沅能闻到他口中传来的浓郁药香,跟林日昇、杨瑾岚、楚云汐一样,李昙也是个浑身被药香包裹的人,只不过林日昇的药香让人心怡、杨瑾岚药香令人悲愤、楚云汐的药香多添清雅、而他的药香却徒增悲愁。
他的声音细若蚊音,李璨再凑近一些,恰好挡住林月沅。
“好好照顾她。”李昙说,虽然未点出姓名,但李璨已知道他所说何人,“让她幸福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心愿。”李璨下意识地回首,触到却是林月沅懵懂茫然的目光。
李璨忍不住要对林月沅说些什么,李昙却用力捏紧了他的手掌,他溘然住口,咬着嘴唇,眼中湿气上涌,停顿片刻,低声道:“别胡思乱想,这世上只有你能照顾好她。”
他替李昙拉了拉胸口的被子,李昙却用尽全力握住他的手,高声道:“答应我!”
林月沅被他突然间的爆发惊住了,李璨泄了劲似得颓然道:“好!”
李昙心里一松,身上一软,称心如意地一笑,放开李璨手,低语道:“真好!”他闭上双目,轻声道,“我累了想休息了,没事千万别叫醒我啊。”
李璨应声拉着林月沅出去,撷星哭着进来,差点撞到两人,林月沅告知她,李昙的病情并非她想象的那般糟,让她放心,但她的眼泪便像上半夜的冬雨一般,怎么也止不住。她压低声音,坚持要进去伺候,林月沅费足了口水也劝不动,只能由她去了。
在屋外,林月沅拉住心事重重的李璨禁不住好奇问道:“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李璨并不做声,只是怔忪了须臾,不答反问道:“林月沅,我问你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是谁?”
林月沅歪着脑袋边想边说道:“对我好的人有很多啊,哥哥、嫂子、母亲、姑母、云汐、青霜、阿悯碧音那几个丫头,还有表哥。”
李璨的脸色阴沉,看起来隐隐有怒气,林月沅撇撇嘴,不大情愿地摆手道:“好啦好啦,你对我也不错。”
“我是说谁对你最好?”李璨重复了问题。
“最好?”林月沅被问地有些哑然,经过认真的思考,她依然十分为难道:“我认识的人大部分对我都不错哎,这怎么算的清楚?”
李璨负手转身,目光坚定地盯着她,郑重其事道:“记住,这世上对你最好的只有你表哥。”
言毕,他迈着大步,衣摆飘扬,潇洒从容地走出大殿,走进那融融夜色中,迎接朝晖去了。
李锦得到消息时,天已大亮了,他一晚上未曾合眼,既劳累又兴奋。但当听到消息时,他还是惊愕了一下,似是不信,又问了一遍。他在内侍的引导下,马不停蹄地赶往昙香殿,走到半路才猛然记起,又唤地内侍去太医署。
还未进的殿内,已闻地门口的哭声,李锦站在门口脚步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站了片晌。
殿内的女婢内侍成排地跪了一地,呜呜哭声不绝于耳。太监唱诺,众人哭跪相迎。李璨听得动静,从内室出来。他双目通红,神色憔悴,屈膝跪倒,李锦抬手将他扶起,一面关切之色:“父皇在殿内依旧昏睡不醒,七弟又……”他似十分难受,举袖揉了揉双目,便再也说不下去。
李璨拱手,声音沙哑,带着重重地鼻音,回禀道:“太子节哀,此事还请殿下暂且莫要告诉淑妃娘娘,以免她伤心过度,难以继续照顾陛下。”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李锦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如此,快带我瞧瞧七弟。”
内室里,李昙静静地卧于床上,面容安和,面色却白如霜雪,无半点生机。他凌乱的头发已被整齐地梳起,身上穿着他最为隆重的月白蟒袍,齐胸的锦被遮住了他腰间的玉带,他的双手交叉叠于锦被之上,手腕上一串白底黑点的星月菩提子闪着柔和的光泽。
撷星早已哭昏过去,李悯则也快要哭得昏厥,而脾气暴躁的林月沅则被李璨关在厢房,正哭得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