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有个眼神凶恶的红发少年,脸色发青地看着他。
「呃,向晚……」
声音从近处传来。
「——!」
向晚回头就看到晨在自己背后,如同耐心十足的驯兽师安抚着露出尖齿激动低吟的恶犬一般,和颜悦色地说:
「你刚刚说的没错,我已经死了,所以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应该是我的鬼魂吧。嗯,一定是这样。我不太清楚鬼的定义,不过这种解释最简单,而且我对奇幻故事的喜好胜过科幻,所以就当作是这样吧。向晚,你只要接受这个解释就好了。」
(好个屁啦!你干嘛随便帮人决定啊?再说突然看到死人跑出来说话才不是什么奇幻故事,是灵异现象吧!)
向晚在心中吐槽,但是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他在小学低年级已经不相信世上有鬼了,可是镜子里真的看不到宇文晨的身影。
常识和现实的矛盾令向晚陷入混乱。
「嘿,你看。」
晨伸出纤细白嫩的手臂去碰向晚的手,他的手穿过向晚的皮肤、肌肉、骨头,从另一边冒出去。
向晚差点又失声惊叫,好不容易才忍住。他到死都不想看见别人的手从自己的手上长出来。如此超现实的情景令他背脊发毛,仿佛有条蜈蚣爬在背上。
他慌张地把手缩回胸前,喘了几口气才说:
「假、假如我现在意识清醒,不是在作梦,而你真的是鬼,那你为什么要突然跑来我家浴室?」
他们不是朋友。
甚至不是同班同学。
而且只交谈过一次。
晨那双深邃清澈的眼睛凝视着向晚。
「不是突然跑来,你还在灵堂的时候我就在你『上面』了。当时我叫你『向晚』,你不是回头了吗?」
这句话让向晚呆住了。
向晚回家时的确听到声音,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所以这家伙打从那时就轻飘飘地浮在我的头上了?我回家时他也一直跟在后面?
向晚想到那个画面就头昏。晨仍然若无其事地说:
「用术语来表示的话,你大概是在那个时候被我附身的。」
「喂!你干嘛找上我啊?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难道你想抢第二十七代老大的宝座?你在中庭找我说话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如果是这样,我随时可以把这称号让给你,要拿去当法号还是干嘛都随便你,我还可以拿雕刻刀帮你刻在墓碑上。」
向晚额头浮出青筋,气呼呼地说,晨却笑着回答:
「不是啦,我跟你无冤无仇。」
「那是为什么?」
向晚瞪着他,他不以为意地说:
「我不是预约了吗?」
「啊?」
向晚愣住了。
什么预约?
「我说过要去找你借课本,到时还有事要拜托你,不是吗?」
那张少女般的清秀脸孔笑咪咪地看着向晚。
向晚很想转开视线,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倾出上身问道:
「喂,你说有事拜托,到底是什么事?」
自从他听到晨过世的消息就一直挂念着这件事,有如鱼刺哽在喉咙。
晨到底有什么事要拜托他?
为什么会找上素未谋面的他?
为什么会找上人们都视为凶暴流氓,避之唯恐不及的他?
笑意从晨的嘴边消失,他缓缓露出悲伤的眼神,垂下眉梢,眯着眼睛沉默不语。
「……」
(干嘛突然不说话?还用这么难过的眼神看我……)
看到对方变得这么正经,向晚不自在得后颈都痒起来了。
这尴尬的沉默几乎让他冒出冷汗,此时晨轻轻地笑了。
「那是……算了。」
晨小声地说。
「啊?这是什么意思?」
向晚的语气转为粗鲁。他为了这件事烦恼到睡不着,实在无法接受这种回答。
「你这家伙,别想随便混过去,给我交代清楚!」
晨合起细瘦白皙的双手,对气愤的向晚说:
「抱歉,老实说我死了以后好像丧失了一些记忆,所以记不太起来了。」
真的假的?向晚露出怀疑的眼神,晨微笑着回答:
「不过我既然已经和你预约了,死后又能和你沟通,你能不能帮我另一个忙呢?」
「帮另一个忙?」
晨亲切地点头。
「嗯,我大概是因此才会附在你身上吧,希望你能帮我。」
晨盯着向晚,他的眼睛带有一种奇特的魅力,会让人身不由己地受到吸引。
清漪皇子。
他的深度、风采、高贵气质,让人可以理解为何他会被封上如此脱俗的称号。
——我的要求向来没有人会拒绝喔。
他仿佛会挂着灿烂笑容说出这句话。
惨了。
向晚还没搞清楚状况,但他的本能已经发出了警讯。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落入对方的圈套。这个不祥的预感如闪电般贯穿他的全身。
「向晚!干么一个人在浴室里鬼叫啊!你是在跟蟑螂聊天吗?快点给我出来!」
小晴又打开玻璃门叫道。
「呃……喔。」
向晚无力地用脸盆遮着下面,一边回答。
「……蟑螂是指我吗?」
晨一脸悲伤地喃喃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