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卿,请随意吧。”王翦缓缓落坐,身躯,老迈依旧。
“世子刚刚是在对太师说,罗网所掌控酒楼里住天字层的那个人?不过,他对我而言是真的,不重要了。不知太师可还记得,八年前……”蒙毅扫了一眼胡亥,目光落在了王翦身上,“咸阳宫内舞剑的少年?”
八年前,咸阳宫……
“王上,王翦将军来了。”
“嗯……”面对赵高的通传,嬴政沉吟良久,“请王爱卿来此吧。”
“是。”赵高下意识的应是,身体却愣了半息,随后退下。
赵高缓步前行,一步一距。时年四岁的秦王子天明,对外称王子‘澈’。王子澈所见过的在朝百官目前为止,只有两人,尉缭,与蒙恬。蒙恬因随蒙毅而入,而尉缭,一年前魏缭欲再出走秦国。秦王政携王子澈锦衣夜行,日后每隔一旬尉缭便会入咸阳宫半日……教书。卯时刚到(五点)便至咸阳宫,然后在酉时末尾(晚上七点),时常被秦王提着剑追着砍出去。尉缭自那时起便更专注政事。蒙恬,是下一辈军事上的领军人物之一。此时的王翦,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赵高微阖双眼。另外,两年前王上带王子澈去见那个被吊着命,苟延残喘的人。用王子澈习自韩非的‘法’来吸引尉缭,使之从政事,又欲将王翦引来。究竟是‘用’,还是铺路?
赵高与王翦方至院门前,赢澈剑舞已停,嬴政抬手将赢澈招至面前,指着赢澈手中的天问,“澈儿可知此为何物?”
“剑!”赢澈笑着提剑,如一剑问天,“父王的剑,父王借我的剑,世人称之为天子之剑!”
“澈儿可知何又谓,天子之剑?”嬴政带着丝丝怀念再问。
“昨日先生说,‘以七国为锋,山海为锷,制以五行,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举世无双,天下归服,为天子之剑。’”
“既然说世人称之,那你以为如何?”嬴政席地坐下,抬手示意王翦入内,又问。
“山海,五行,阴阳,春夏,秋冬,千万载不变。”赢澈将天问收回剑鞘。
未曾言七国,便是说,七国将变?未曾见过他,‘澈’四年未曾露面的王子澈?王上却在此时让我见到?王上所借的怕不是天子之剑,而是天子之权啊!嬴政示意王翦坐于他身侧,王翦略退半步坐下。
赢澈亦是坐下,缓缓开口,似乎没有看到王翦眼中的惊愕。“以民意为锋,民心为刃,人心为格,以强军为柄,百官为穗,缠于格上!以百越开锋,匈奴染血,挥戈四夷!”
“此为何剑?”嬴政温和的开口,轻抚着赢澈的头发,眸中却露冷色。
王翦看着赢澈,霎那失神。万民之意,欲驱之,需获民心。民心从何处而得?需满足万民人心,人心谓何?‘欲’也。满足万民的欲望,以获得万民民心,得以驱使万民的意愿。百官为穗,缠于格上。百官所办政务,所行法令,皆是为了满足万民的欲,‘缠’也亦是为了限制万民增长的欲。强军为柄,剑柄接于剑格耐剑格之根基,人心不足,以军摄之,镇压之。剑穗可失,百官可弃,剑柄在手,千军在握,便可驱剑而行。王翦猛然睁眼,冷汗霎时间冒出来,咽下口中唾沫躬下身子。剑柄,手握之处,即是言,军权……需在握。王翦看向赢澈身前的天问……没有剑穗。百官……可弃啊!
赢澈看着嬴政变得温和的眸子,思索良久,“此乃诸夏之剑。”
“嗯,澈儿,回宫吧。”随后问王翦,“王爱卿以为澈儿如何?”见王翦不答,朝行至门前的赢澈继续开口道,“澈儿,方才你剑势不对。”
赢澈单手举起,如掌握利剑,一剑问天,剑势已成。
王翦看着赢澈的背影,如同见到十三岁登基,戴上冠冕的秦王政。虽尚年少,却已成气象。“臣……不敢妄言。”
“今日便免你过错,”嬴政挥手道,“说!”
“有子类父。”
“哈哈哈!”嬴政开怀笑道,“爱卿当赏啊!便赏王贲将军爱卿当年的兵甲如何?当如爱卿一般,是国之栋梁。”
“谢王上。”王翦朝着已经走出院子的嬴政拜谢。赏的是兵甲,也是官职。他自己的一声有子类父,便让他自己没有了推辞的理由。而那以百越开锋,使匈奴染血的剑,还尚未成。
踏出院门的嬴政脸色霎时间阴沉……韩非!
在他身上的这局棋啊!终归是我赢了!翌日,随着一子落下,牢中韩非彻底油尽灯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