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邹大娘有事相求,黛微连忙答应。邹大娘说道:“是这样,我和你邹叔商量,觉得长生这个名字不太好听,姑娘你正好这么有学问,想请你给这孩子重新取个名字,你看行不行?”黛微听了惊讶说道:“这,我一个外人恐怕不太合适。他爹给取的名字,我怎么敢随意改。”邹大娘说道:“是这样,昨天你邹叔做梦梦见了长生他爹,跟他爹说家里来了个有学问的女先生,教长生念书。长生他爹听了很是高兴,就托你邹叔跟你说,想让你给长生重新取个名,说是长生这个名是他随便起的,起的不好。同时呢还想再麻烦姑娘一并给我们邹家排个家谱。长生他爹说,排了家谱邹家将来一定会兴旺起来,这是地下的阎王老爷亲口告说的。”邹大娘转头看着邹叔问道:“是吧?”邹叔立马回道:“是是,昨天晚上是梦见他爹了,他爹千叮嘱我一定向姑娘求个家谱。”
黛微听了内心无语,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说道:“可是我也没有给人排过家谱,我也不会排,实在是不敢。”邹大娘说道:“姑娘别谦虚,昨天来咱家的人,哪个看了你的字不夸你写的好,就是你立春爷也夸你有学问。”黛微无奈道:“好吧,排的不好还请你们不要嫌弃。”说着右手拿起笔。邹大娘在旁高兴说道:“姑娘写的定是最好的!”写毕,黛微递给邹大娘,难为情说道:“见谅。”邹大娘接过,笑不拢嘴说道:“姑娘别客气。你这写的,能不能给我们念念,我们也不大识字。”黛微说道:“好。总共写了四句:祖旭鸿光,仁绵德彰。华英昭义,和平繁昌。”邹大娘和邹叔听了连连感激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黛微忙回道:“不用谢不用谢,你们不嫌弃就好。”邹大娘又说道:“那再劳烦姑娘,给这孩子再取个名。”黛微说道:“那就叫邹祖兴,你们看行吗?”邹大娘忙回道:“行行行,邹祖兴,这名字好。以后你就叫邹祖兴,记着没?”长生说道:“记着了。”邹大娘又对黛微说道:“我先把这个收好。”说着迫不及待拿着这张纸出了屋,邹叔也跟着出去了。
黛微一头雾水,总觉得邹大娘和邹叔怪怪的,但也没有多想。安静地坐在床边,黛微想着更重要的事,祖兴也没有打搅她,安静地一个人在旁看书。吃了晚饭,一家人无事又在屋里说话,邹大娘说道:“今天让你邹叔找了你鹏宇叔,你鹏宇叔已经答应了,明天再去问问你文广叔,人一找好这学堂用不了几天就能盖起来。”黛微心事重重,勉强应和着。邹大娘看黛微精神不振,说道:“是不是身子还不舒服,还是去请广全来看看吧。”黛微忙说道:“不要紧,我没事,休息下就好了。”邹大娘说道:“刚才吃饭就看你吃得少,真不舒服了得说,别硬撑着。”说着邹大娘伸手摸摸黛微额头,又摸摸脸颊,确实不像生病。黛微说道:“大娘,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邹大娘无奈,只得说道:“那今儿晚上就早点休息,有什么事就喊我们,我和你邹叔就在东屋。长生,不是,祖兴,照顾好你姐姐,有事了就叫我们。”祖兴点点头答应了,四人都早早地上了床。
约莫三更天时分,黛微睁开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缓缓起身,先在床头坐了会儿,祖兴正睡得酣甜。又起身坐在桌旁,手拿起笔,思虑再三后黛微动笔在纸上写下了一段话,然后用砚台压住一角。黛微把自己的衣服叠好工整地放在床头,把自己的钗放在衣服上,轻轻地推门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周围一片漆黑,无边的黑夜像是要把她吞没,黛微狠狠打了个哆嗦,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开了大门。走过两坑之间的小路,对岸是几户人家,门户紧掩,灯火寂灭,黛微轻身穿过,更无一人察觉。再往前就是一片麦地,黛微沿着路走,两旁麦地里不时有一座座小土堆,似人高,有的光秃秃的,有的上面长着几颗高草。黛微一路穿过麦地,回头看时村子已不见了。
接着往前走了许久,天快亮时,又一个村子映在黛微眼前。黛微想了想,绕过了村子继续向南走去。天大亮后,黛微遇到的人越来越多,不过所喜的是,她的衣着打扮如今并不显眼,相貌也无人认得。虽然还是有人路过她时会驻足回头,但也无人怀疑。黛微因此稍有了底气,也不再东躲西藏,大白天依旧不停行路。走了一整天黛微没有歇息也没有吃食,但丝毫不觉得累,这也是她困惑了多日的问题。她已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了异样,可也不像是有了病的样子。于是黛微更不停歇,昼夜行路,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坚持多久。一连行了几昼夜,黛微也不知走了多远走到了哪里,可身体仍旧是像最初一样毫无感觉。黛微无法,遂不去想它,只专心行路。慢慢地黛微越走兴致越高,烦恼什么的又渐渐抛到了脑后,一路只管玩花逗鸟,观云赏霞,十分自在。谁说独步客心苦,我爱轻身侠意稠。手握枝枪斩草怪,救得一路花盈头。
就这样不觉走过半月,这一日,黛微在路上走着,隐约见从西边来了一大群人。等离近了黛微看清他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衣衫破败。有的独自背着行李走,有的提老携幼首尾难顾,更有的四肢残缺一瘸一拐,触目惊心,好不凄惨。有人看到了黛微,眼神如钩地咽了一口吐沫,吓得黛微脚步不自觉后退。看了半晌,黛微终于鼓起勇气走近一位老太,低声问道:“大娘,你们都是从哪来的,发生什么事了?”那老太看着黛微有气无力地问道:“姑娘,有吃的吗?”黛微看了看身上,惭愧说道:“我出来什么也没带。”那老太顿了一下说道:“我们是从益州逃过来的,益州现在可不得了了,嘟朵人打进城来了,到处杀人放火,我们这是跑出来的,没跑出来的都得死在城里了!”黛微听了震惊万分,问道:“官府呢?”那老太回道:“什么官府,嘟朵人还没进来当官的就早都吓跑了!哪有人管!姑娘你是哪的?”黛微回道:“我,我家就在西边,我正准备回家。”那老太一听,立即说道:“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家告诉你爹娘吧,叫他们也赶紧跑,这离益州这么近,用不了几天嘟朵人就该杀到这来了。”
话没说完,那老太就着急逃命,留下黛微在原地不知所措。黛微内心懊恼,难不成自己真成了盐酱口,这让她十分羞惭。想了一会儿,黛微调整好心态,重新迈步向南行去。之后的路程黛微每天都会遇到大批逃难的人,有往东逃的,也有往南逃的。哭声和哀嚎充满了道路,血腥和恶臭弥漫在四野。这段路着实难走,黛微越走心越悲凉,所幸她无饱暖之忧,又不需要休息,不然黛微早就撑不下去。又行了十日有余,逃难的身影渐渐稀少,黛微走到一处山脚下。没有多想,正当黛微准备绕道继续南行时,一个和尚从山上下来,两人碰了个照面。黛微看那和尚,头光须白,破衣枯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面藏双眼浑浊,胸挂佛珠光彩。摇摇晃晃下山去,一声阿弥口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