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万户安寝。
常安城中,年岁略大的打更人拿着手中的铜锣,正佝偻着背部,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走在寂寥的大街之上。
都说这世道,人人都活得艰难。
上了年岁的老人的日子,自然也就更是难过。
特别是如同他一般的老鳏夫,到了这个年纪,你说干苦力吧没人要,文书吧大字不识一个,还没有老伴儿照顾。
到了最后,便只能将这条命卖给当朝的官府,以求得一日几两碎银,一顿饱餐,倒也能勉强过活。
不论怎么说,能被官府选上当个打更人,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老打更人看了看四面,那破败的店面之前,团团蜷缩在一起,正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的,无家可归的人们。
沿途的街道上,还有着好几具苍老干瘪的尸体随意摆放着。
而在他们临死之前,目光所朝向的地方,不过是那朱红色大门旁边,那些达官贵人随手扔出的鸡鸭鱼骨,腐败蔬果。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荒野上的尘垢们都说内城好过活,但只有内城之中的他们才心知肚明。
所谓内城者,对于他们这些寻常百姓来说,不过是更文明的荒野罢了。
“上年岁了,就是爱胡思乱想。”
年老的打更人自嘲似地笑了笑,继续敲起了手中的铜锣。
能有这份官服给的差事,对于像他这种人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夜间值勤打更,一日便能赚上几两碎银,虽然绝无法和那群显贵相比,却也足够自己去清江院里,再点上那么一两个“知交好友”了。
反正高低也就是个养老送终的差事,也不知道官府怎地就肯给这么多钱。
就在这时。
打更人忽然觉着肩上一凉。
“官人~几日不见,有没有想念妾身呀~”
那声音娇柔酥脆,只是乍一入耳,便像是两只黄鹂在耳边唱了起来。
只听着便让人觉着从里头到外头,是那么的舒坦。
这清脆悦耳的声儿……
老打更人寻思了片刻,很快便想了起来。
兰殷。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只可惜生在了这个年代。
半边身子的脏器,乃至于眼球都被父母掏了个干净,只为了换来几张银票。
最后全凭着那在血肉庙系的一位道人处,廉价求来的一纸符箓吊着性命,整个身躯看上去倒是正常。
但内里,却早早地便只剩下了一团又一团纠结在了一起的血肉筋膜。
榨干了所有的价值之后,兰殷便被父母买进了清江院。
这个瞎眼的姑娘就剩了一幅皮囊,和一副天生的好嗓子。
唯一的价值便只剩下了,被那一个接着一个络绎不绝的客人们,日夜亵玩。
少女那无助到了极致,却又清脆娇柔的哭喊声,便是那些人们最喜爱的天籁之声。
曾经的老打更人对此,当然也颇有几分好奇。
于是,在咬咬牙攒了好几日工钱后,他终于进入了那兰殷所在房间的红帘子之后。
但最终,他不过只是在房间之内,枯坐了小半个时辰,便默然离去了。
或许是出于劳动人民的朴实憨厚,在老打更人面对着那少女时,却是毫无半点兴趣可言,只剩下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