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罚再次被粗暴推攘着醒来时,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莫格里的山魈侍从大白牙,而是另一个佝偻且猥琐的身形——刺头军指挥,吉吉将军。和昨天在大殿外打照面时一样,褐毛黑猩猩身着金缎披肩与雕饰华丽的黑金铠甲,腋下夹着那顶马鬃修饰的滑稽头盔,右手紧握一柄亮得晃眼的火把。天罚揉去眼中睡意,出于一半起床气的缘故以及另一半对吉吉保留的敌视,他有意装出了一副不悦的神情。
“天罚将军,路易王陛下要求我等护送您前往王宫。”或许是知道天罚还记恨着自己,吉吉率先朝他露出了敷衍般的轻笑,似乎是想借此缓解彼此的尴尬,“时候差不多到了,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比起先前阴谋时的谄媚抑或是诡计得逞后的阴阳怪气,黑猩猩此时的平和声线固然听不出多少的诚意,倒也不至于令人讨厌到不堪入耳。空洞的眼神更是毫无感情可言。
天罚突然明白了,吉吉并不厌恶自己,因为他对自己压根没有任何感觉,或许对他来说,剑齿虎与其说是个活生生的生命,倒更相当于是个……东西。吉吉所要做的,仅仅只是不择一切手段以完成上级交给他的任务罢了,至于他天罚究竟如何看待他——他不关心,也不在乎。想到这里,天罚释然般的松了口气,努力鼓动两颊回以尴尬的微笑:“那就辛苦将军您啦。”
跟进来时有所不同,他们没有再用布带蒙蔽天罚的双眼。地下牢房的通道异常狭窄,所以两名刺头军士兵采取了一前一后的护送阵型,将拷住双手的天罚包夹在中间,打着火把的吉吉则走在了最前面带路。暗影鬼祟潜动,摇曳的火光照上脚底的石板,左右显现出交错成对的各个牢间,一直没入更远处的黑暗深处。尽管心知此刻已是白天,可除了吉吉的火把以外,完全封闭的地下牢房完全透不出一丝一毫的光亮,简直有如呈放死人的墓窖一般阴森恐怖,踏过充满脚步回声的幽暗,天罚感觉得到一股寒意自脚底席卷而上,死寂的空气吸入体内更显得格外冰冷。
被一路拖行着带下来时觉得相当漫长的螺旋阶梯,在由下往上反向而行时却只花了不过短短几分钟。空气中的霉味逐渐消失,潮湿的墙壁以及脚底下的石头也在不觉间都换成了光滑的大理石。待爬完所有楼梯后,吉吉伸手推开了正前方那道由橡木和铁条制成的厚重门扉,扑面而来的光芒顿时令天罚一时间难以睁眼直视,紧缩的瞳孔过了良久方才逐渐过度到正常的室外模式。
身为班达尔·洛格的统治核心,王都内城是一座位于班达罗格正中央的广大正方形建筑群,天罚昨天从正门杀进来时便已有过大致的了解了。内城大门位于城堡外墙的东侧——或许是出于太阳由此升起的缘故——隔着护城河与吊桥直面繁华而又喧嚷的平民区集市;城市主干道戛然而止于护城河,经由河上吊桥又接上了一条与城门宽度相仿的参拜道路,从城堡正门一路延伸到王宫殿前的广场,而地牢的出口正位于殿前广场的南侧尽头。身穿锁甲、头戴尖刺石盔的八名黑猩猩士兵早已在出口外等候,只待吉吉将军挥手令下,他们便汇合先前的两名同伴改为左右两列纵队,押送天罚穿越空旷的殿前广场。
负责防守王宫外围的禁卫军依旧像昨天那般于殿前台阶两侧严阵以待,大猩猩队长则已经提前在台阶下迎候,待吉吉将军朗声报明身份与来历后,队长随即僵硬地点了点头下令放行,他们就此畅通无阻地一路来到王宫门前。“王都守备军总指挥吉吉将军,携部下押送保护区使者至此!”身为殿前总管的吼猴领着他们跨过门槛,同时不忘朗声唱诵道:“恭迎班达尔·洛格全体子民的大王,班达罗格的统治者暨塔卡尔全境守护者,英雄王哈努曼之子,路易王陛下!”
走完殿前的台阶,距离王宫大门以及厅室尽头的王座阶梯还有段相当漫长的路,但由于殿门依旧如昨天那般敞开,故而内里的情况仍然足以一目了然——占据王座位置制高点的屏风正将后方“路易王”连带着王座一并完美呈现,只不过这一次,天罚对于那宏伟的身影已然没有任何恐惧可言了;屏风之下,装备轻便皮甲的大白牙侍卫在最狭窄的楼梯口,他的六个山魈部下则以新月般的阵势围绕于台阶底部。从山魈脚下绵展而出直至宫殿大门的红毯将阶下空间分割成为左右两面,数十名衣着华丽的朝廷重臣挤在左边,相互间时不时低头暗语商量着些什么,只是隔着太远听得不甚明了,比起这一头乌央乌央的喧嚷群臣,红毯右边的金猊大人及其部下集体维持的沉默就显得格外反常了。身着金线外衣与红缎披肩的金猊大人站在队列最前方象征百官之首的位置上,尽管由于背对着大门无法直视面容,可天罚依旧能远远感觉到他那目中无人、专横跋扈的傲然气势,犹如弥漫的瘴气般粗暴充斥着周遭的全部空间,在无形中平等给予在场每一个人绝对的压迫,这或许也是除了自己人以外,其余诸臣纷纷选择远离他的原因;站在他的身后除了五名贴身侍从,还额外预备了二十名腰悬长剑的金丝猴武士。似乎是有意向全场示威彰显力量,吼猴总管话音未落,二十名武士便已集体转身,披风洁白犹如初雪飘扬身后,经过精心雕琢的镀金胸甲如镜面般完美反射着来自红毯对面纷扰群臣的可笑群像——在天罚看来,这些从头武装到脚的金丝猴与其说是作为独立的个体,到更不如将他们形容成其主人威慑的衍伸存在,浑身上下都分明散发着对于非我族类的鄙夷与不屑,更完美诠释着他们对于本方政治野心的势在必得、非我莫属。
但这并不是全部。莫格里没有说错,在距离红毯更远的宫殿两侧墙边,头顶石盔、紧握长矛的王都守备军早已沉默就位,无论是黑猩猩、长臂猿、叶猴、猕猴还是狒狒,显然都已经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做好了万全准备,尽管身为临时武装,刺头军装备水平比起金猊的部众简直寒酸得像是一群乞丐,可这并不重要,毕竟他们的数量足足是在场金丝猴的五倍。就在吉吉与天罚并肩出现在殿门前的一瞬间,全体刺头军战士一齐以长矛尾端砸地,在将左臂横置胸口的同时大声喊道:“吉吉将军!”
这串猝不及防的呐喊吓了天罚一跳,若非吉吉将军及时出手拽住了衣摆,他险些一个踉跄当场扑倒在门槛上。“伙计别慌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路易王陛下想必已经事先通知过你了吧。”借着上前扶持的动作,吉吉将嘴悄悄贴近到天罚耳畔,“既然如此,那就请您尽可能表现得自然一点,最好别让那些家伙看出端倪来……不用担心,我们将与你同在。”
天罚万万没想到,在这剑拔弩张的紧要关头,原本最不看好的吉吉不仅没有借机落井下石,反而还主动给予他安慰与鼓励,与之相比,倒是显得自己格外小肚鸡肠和斤斤计较了——莫非我真的看错他了?待回过神来以后,在感激中夹杂着羞愧的他也匆匆轻声道:“谢……多谢,吉吉将军。”
“何必言谢。能为将军服务,是小人的荣幸。”
然而伴随着吉吉的回复,天罚稍有平复的心境又再一次拧紧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自己上一次在殿门前被背刺的时候,是不是也接受过相同的恭维……趁着搀扶自己的吉吉还没走开,他连忙以挣扎维持平衡的姿态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肩膀,“吉吉将军,请原谅我之前跟您的那些不对付,毕竟当时实在情非得已,非常感谢您的不计前嫌……只不过事已至此,我还是希望您能诚恳地告诉我——此时此刻,您选择为哪一方而战?”
假如这唐突的问题真令吉吉将军有所不快,那么至少他也没有表露出来分毫,反倒是以毫不拖泥带水的爽朗微笑答复道:“说来说去,您还是信不过我呀……不过也确实,你们这些向来自诩为正人君子的保护区人士,求人办事喜欢讲究的不就是个一诺千金么,这倒是挺无所谓的——”他转身回到直面王座的方向,右拳紧贴胸口心脏的同时坚定说道:“以风暴之神特拉洛克、历法之神伊兹利、公正之神伊科奇米利、太阳神托纳提乌以及战争之神蒙特祖玛的名义起誓,我,哈迪德之子吉吉,不论何时何地,始终愿意为心目中最崇高的信仰而战,以正义之名,绝不背叛自己的理想与追求。倾听我言,见证我心,今时如此,余生皆然。”
天罚并不认识吉吉口中所说的那些阿兹特克上古神明,也不清楚这些名字对于早已皈依阿兹特克神教的班达尔来说究竟意味着怎样的地位,但是透过对方诚恳的发言与毅然的神情,他能感受到对方无与伦比的决绝与虔诚,“我……吉吉将军,我真的很感激您,请原谅我先前对您有所保留的成见与不信任,或许我真的应该学着如何变聪明一些……”
“恰恰相反,天罚将军,您一直都表现得很明智,不仅仅只是在选边站队这方面。”吉吉似笑非笑着伸爪拍了拍他的肩膀,“实不相瞒,就我个人的观点——不信任我,是您来到班达罗格以后所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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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罚昨天是被大猩猩们直接粗暴扔进来的,在王座阶梯前屁股都没来得及坐热,便被草草拖去了地牢关押,除了想方设法自保周旋以外,自然并无心思注意大殿的细节陈设;眼下既有吉吉一行护送在旁,他也终于得以在迈步前进的同时借机巡视左右,仔细观察起周边的环境。大殿极长极宽,巨柱支撑起高耸的屋顶,在敞开的宫门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窗口提供额外采光,数十支火把点亮在墙壁与支柱的台座上,令幽暗的灯光逐一划开清冷的阴暗。待目光逐渐适应室内的亮度之后,天罚意外发现红毯下延伸出的地面是由许多色彩缤纷的光滑石板铺设而成的,每块石板表面都刻画着许多奇怪的符文与各种各样的图腾;不止是地板,周围的柱子身上也同样藏有丰富的图案,无数阿兹特克传说中的神明正漫步于爬山虎与藤蔓之间的空隙处,有些随着年岁而变得黯淡,有些则在阴影中显得格外精神抖擞。上千年前雕刻下这些纹章的古阿兹特克人或许从未想过,这些他们存在过的证明竟能有幸穿越岁月的云烟延续至今,与活跃在当代的后辈生灵们并肩而立,共同见证这片旧日舞台上演绎而出的历史新篇。
天罚又额外注意到了一点,比起右边严阵以待的金猊部众以及党羽,站在红毯左侧的那群大臣相比昨天有了不小的人员变动。很多当时对天罚肆意辱骂、殴打,甚至公开跟随金猊大人叫嚣要向保护区全面开战的坏东西都不见了,而是由另一些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取而代之,并且他们对天罚集体投来的目光也不再像昨日那般怒气汹汹;显然比起昨日的那些激进同僚,眼下朝堂上汇集的绝大多数都是平日里对保护区态度更温和的保守派——看起来除了武装力量的部署以外,莫格里也同样在与会人员的构成上动了心思,以确保最坏的情况出现之时,这些袖手旁观的臣子们至少能在他和金猊大人之间恪守中立。但愿这些安排真能如他所愿,在关键时刻起到应有的作用。
走过仿若单面镜廊般横列右侧的金丝猴武士队列,大大方方、熟视无睹的天罚简直活像是在正经检阅属于自己的部曲——尽管每只金丝猴都在对他抱以愤怒的眼神,甚至不乏张嘴噬咬着进行无声的谩骂与威胁,但比起像昨天刚来时那般铺天盖地的石块砸头,这点手段只能说是太小儿科了。最值得留心观察的对象自然还是站在队列最前面的金猊大人,天罚在吉吉一行的带领下一言不发地经过金猊,最近的时刻距离他不过三步左右,天罚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他遍布褶皱的额头、深邃有如死水的黑眼以及弧度浮夸的鹰勾鼻;傲慢的老金丝猴和昨天一样,全程并未给予天罚任何正眼,就仿佛当他是完全不存在的空气一般,仅仅只是兀自低头凝视着手中权杖尖端的金色圆球。权倾朝野、唯我独尊的金猊大人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即便是曾经的英雄王与现如今的路易王也不例外,更别提这一个身为俘虏的小小剑齿虎了,但是——就让我们走着瞧吧,看看今天到底谁能笑到最后。天罚微微一笑,刻意在从金猊身边走开时挺直了腰板。
终于走到了王座阶梯的正前方。天罚止住了步,身旁护卫的十名刺头军同时分列两旁挺身站立,“禀大王,保护区使者现已带到,请大王明示如何处置!”发言完毕的吉吉随即大跨一步,站到了天罚身后。
天罚自觉单膝点地的同时低下脑袋,他不大了解班达尔文化力的见面礼是如何进行的,这种时候究竟应该说点啥好呢?呃,既然吉吉将军说了要尽可能表现得自然点,那么自己跟路易王就不能表现得像是很熟识了,干脆就像昨天那般老老实实地从自我介绍开始吧。“拜见路易王陛下,在下不才,狮族参将天罚,此番特意代表保护区方面前来面见陛下,希望……”
可这头话还没说完呢,便已被宏伟的笑声拦腰打断。却见台阶顶部王座方向,那雄壮的倒影正伴随着笑声而颇有节奏地耸动着双肩,“欢迎回来,保护区来的使者,如你所见,我们将继续进行昨日未完的话题。或许你还会期待我们的欢迎仪式,不过很遗憾,使者先生,本王对你实在吝于欢迎。班达罗格的子民虽然普遍没什么文化素养,不过倒也因此免去了甚多复杂的繁文缛节,既然客随主便,就没必要再抱着你那套保护区规矩死不撒手啦。”一边说着,他还不忘在屏风后竖起三根有如狮虎小臂般粗细的指头,“并且再怎么着,本王绝大多数的臣民对于解决两位数以下的数学问题是没有任何压力的,不像保护区来的某位使者先生,前前后后把那套自我介绍唠叨上三次了都还不嫌多咧!”
路易王抬爪拍击扶手的动作似乎象征了某种暗示,几乎一瞬之间,台阶上方洪亮的狂笑便已得到了大批臣子的反馈,除金猊党羽以外,在场绝大多数的班达尔纷纷如同得到默许般一齐放肆大笑,无数刺耳的音符顿时有如海啸般蜂拥迭起,从四面八方围向大殿正中央的剑齿虎。不过历经昨日的当众拷打以后,天罚已经差不多学会究竟该如何在混乱的环境中维持住心态了——你闹归你闹,反正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就当两不相干了。冷静,冷静,再冷静……
深吸一口气后,他心平气和地继续娓娓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想必在下的诉求大王也已明了了吧。在下还是昨天的那番话,无论是班达尔·洛格还是保护区诸国,甚至包括生存在外部世界的各色罗刹人等,一切为争取自由而奋斗着的生灵理应团结一致,携手共抗威胁我们的共同敌人——犬族政权,以及于其后扶持的人类势力,无论贵国与我方曾经到底有过多少矛盾与仇恨,起码彼此之间这最基本的共同利益是完全没有任何障碍的。依在下看,我们与其深陷世俗的泥泞中争论过往的恩怨,更不如以大局为重,从长远角度考虑,从而先行解决那些更迫切的现有问题。在下相信,作为统治班达罗格的至尊神威,路易王陛下想必也清楚摆脱班达尔一族现下困境的最优解究竟是什么,还望大王以大局为重,不必听信部分宵小之徒的短浅见解,摒弃过往之成见,与我方重新结为秦晋之好,化寥落干戈为相见之玉帛。”
听罢此言,还未等路易王有所回应,金猊那边的党羽们便已有了蠢蠢欲动的趋势。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天罚这番话的潜台词也着实过于明显了,所谓宵小之徒的言论,究竟刺痛的是哪部分群体的脆弱内心呢?答案也很快呼之欲出了——
“大王,请勿听信此等奸诈之徒的胡言乱语!”天罚有些意外,率先出声抗议的并非金猊大人本尊,而是站在他身后充当侍从的一名同族幕僚——老东西远比自己所料想的更能沉住气,远远不至于因为区区小事便贸然屈尊参与进狗咬狗式的朝堂争执,不到关键时刻,这条重量级的大蛇绝不会主动出面——“保护区与我班达尔·洛格之间的血海深仇,岂是他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轻描淡写着带过了?”
金丝猴幕僚并未提前行礼请言,此刻却已毫无规矩地跨出队列,朝向台阶上方的路易王愤愤奏道:“且不说先前,柳瓦夫人将我们认定为叛军的理由是多么的草率,随之而来多国联军的围剿也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出自早有的预谋,就直接后果来看——他们不仅害得先主英雄王中道崩殂,更致使我国数十万子民从此背井离乡、无家可归!别忘了,他们迫害的是我们的同胞,谋杀的是我们的领袖!这些,可全拜保护区的那些大人物所赐!”他环顾一圈周围群臣,紧握双爪呼吁道:“现如今在大王的带领下,我国全体上下万众一心、筚路蓝缕,苦心经营班达罗格周边的一隅之地,从零开始一点点治愈着祖国的千疮百孔,好不容易方才有了一丝重新复兴的迹象,却又是保护区的大军从天而降,一言不合便即动粗,蛮横夺走了无数班达尔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常洛一城,到头来谁才是真正无理取闹的一方?请问狼崽子们在使用重炮轰击我军的时候,可曾想过对于他们来说班达尔·洛格究竟算是什么?同盟友军?竞争对手?还是像犬族、人类一样不共戴天的宿敌?眼下既有求于我们,他们却依旧端着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靠什么各种各样的大道理企图论证我们的不义,反倒是要求我们放下仇恨与偏见,像个愚蠢的大冤种一样老老实实按照他们的想法乖乖一笑泯恩仇。天下之大,岂有只容得他们一家之言的道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俗话说得好,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既然保护区已然将我们班达尔·洛格视作敌人,那么此时此刻的屈膝乞和就等同于公然示弱!他们不是想要谈判嘛,当然可以呀,不过——”
正说间,幕僚已将佩剑抽出,奋力插入脚下石板的间隙,剑锋正映着自后方投射的晨光,将刃缘微微擦亮,“我建议,拿这个跟他们谈判!凭什么要让坐镇高贵圣城的狮子或灰狼来评判我等?他们哪里懂得班达罗格、阿兹特克深渊废墟或者须弥荒丘?就连我们信奉的神明都成了他们亵渎的对象,那些个什么狗屁柳瓦夫人、小狮王、少狼主、谢利可汗,通通叫阿维索托水猴把他们抓去吃了吧,老子受够他们了!无论你们作何决定,反正我是绝不会再同意跟保护区的人和解了!”他朝着天罚狠狠啐了一口,随即朝向王座方向奏道:“路易王在上,微臣在此恳请大王,速速处死此使以及那些灰狼俘虏,在告慰先主英雄王在天之灵的同时,亦可借此清除我国朝野上一切可能的隐患!”
“速速处死此使,以慰先主英雄王在天之灵!”伴随着金丝猴幕僚的宣告,金猊一派党羽纷纷有如训练有素的狗一般急切附和起来,他们或随之呐喊,或握拳拍胸,或顿挫佩剑,试图再像昨天那般以集体逼宫的方式换得路易王的让步与妥协,天罚甚至一度担心起高压之下的莫格里究竟还能否兑现保护自己的承诺……不过幸运的是,吉吉的刺头军部众以及红毯对面绝大多数保守派臣子并未跟随起哄,即便是有个别群情激奋试图响应的,在眼见左右同僚们依旧维持着沉默后,也都乖乖把举过头顶的拳头又给收了回去。若不是不敢,否则天罚还真想偷着笑出声。
“众爱卿还请稍安勿躁,本王自然知晓这其间的要害所在,也甚是感念诸君的一片赤胆忠心。”屏风后方,路易王以高亢的声线从容不迫地答复道,“但说到底,使者先生毕竟还是我们的客人,一些基本待客之道本王还是得遵循一下的,就算是死总归也得让人家死个明白,多让说两句话急不死人……你觉得呢,天罚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