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是玉阙真君捡回朝云峰的孤女,而谢凌洲则出身人间四大仙门之一的衍虚天宫。
平生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叶蓁蓁喜欢谢凌洲,自十二岁起,如今算来竟已度过完完整整的八载秋冬。
谢凌洲从不在意除了修道与练剑之外的事,多年以来,二人之间称得上有来有往的交流常仅限于一起修炼时的只言片语。
回想起来,二人一道练剑的日子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同样拜在玉阙真君门下,谢凌洲的天赋比她高出不止一星半点。就连他自创的那套琼云剑法,她不分昼夜地练好几个月也才堪堪突破第一层。
这些年来,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谢凌洲身后,学他学过的诀,练他练过的剑,走他走过的路,小心翼翼地期盼着他某日回头一顾,予她一记眼波。
她捧着千辛万苦寻来的灵丹,献宝似的送到他面前。她为他缝补道袍,烹煮餐饭。
她知他不喜浮华、爱着素衣,她知他三更练剑,不惧寒暑,平生所愿仙道通达,她知他于世间百味中偏爱甜蜜,这一点甚至连他自己也从未发觉。可她从来不知道,他竟已与他人定下一桩婚约。
叶蓁蓁挣扎下床,颤抖着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冰凉的液体入喉,她失神地捧着茶盏,跌坐在地。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听使唤地坠落,浸湿她胸前衣襟。
如今怕是整个朝云峰的人都一门心思地关注着谢凌洲的情况,她的这方天地因此显得格外冷清。
为了破开那妖的杀阵,她以寿命做筹,动用了朝云峰的禁术,此刻体内气血翻腾,像扎过千万根银针般刺痛难忍。
可身体上的痛楚却不足心头的万分之一。
他为未婚妻伤到心脉尽断,而她为救他动用禁术,不惜自折寿元。
叶蓁蓁抱着膝盖,在地上缩成一团,小声啜泣起来。
“小师妹!”
三师姐苏盈一进屋瞧见的便是叶蓁蓁这幅伤心欲绝的模样。
她快跑几步,将手里的药碗“咣当”一声放到桌上,“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能坐在地上!”
她将叶蓁蓁扶回床上,变出绸帕替她拭泪。
“师尊和几位长老正在为大师兄疗伤,多亏了你带回来的半株月犀花,大师兄总算有救了。”
苏盈端来汤药,递给叶蓁蓁,“二师兄和其他人也都在栖云阁守着。”
她顿了顿,犹豫半晌,艰难开口道:“那女子是凤陵仙家掌门之女,先前流落在外,被师兄下山历练时偶然所救,这才认祖归宗。她同大师兄是幼时长辈定下的婚约。十几年前的旧事,大家都以为……”
她想说大家都以为这婚姻作不得数,可那是以前。
谢凌洲昏迷不醒的七日里,江揽月日日守在床边垂泪,发誓要与谢凌洲生死相随,众人无不动容于这份情谊。
一贯不苟言笑的衍虚天宫长老、谢凌洲的亲生父亲,大名鼎鼎的玄微道君更是当场认下二人之间的婚约。
只要谢凌洲苏醒便与江揽月成婚。
凤陵仙家与衍虚天宫的结成血脉姻亲,中间还捎带一个朝云峰。三大仙门就此结成同盟,这桩婚事,怎么看怎么般配,根本无人提出异议。
江揽月趴在谢凌洲身上哭成泪人的时候,叶蓁蓁正在千里之外孜孜不倦地为他寻找续命的月犀花。
是以她对这几日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整个朝云峰,苏盈最清楚叶蓁蓁对谢凌洲的心思,她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
比这更要命的是,叶蓁蓁当着众人的面吐血晕倒,玉阙真君由此发现她动用禁术。且她寻回的月犀花不知为何诡异的只剩下半株,恐怕一等谢凌洲的情况稳定,几个长老就要来将她提去细细审问。
“小师妹……”苏盈一点点地舀了汤药喂给叶蓁蓁,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作一句:“你要保重身体。”
叶蓁蓁吞咽过几口苦涩的药汁,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屋外走,“我去看看大师兄。”
苏盈没有拦她。
叶蓁蓁一瘸一拐地穿过青石板路,一路走到栖云阁外。
师尊住的地方与他们并不在一处,叶蓁蓁又伤得极重,身上虚弱无力,往常御剑不过片刻的路程,硬生生耗去她小半个时辰。
守在门口的二师兄褚时英见到她,表现得十分惊讶:“小师妹?师尊和长老们都去找你了,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来看看大师兄。”
叶蓁蓁抚着胸口,轻飘飘地吐出解释。褚时英神色一僵,还是招呼弟子放她进了门。
谢凌洲已经醒了,江揽月坐在床边,两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仿若一对劫后余生,互诉衷肠的爱侣。
在叶蓁蓁震颤的眸光中,谢凌洲主动伸出手,扶住了江揽月的腰侧。他的视线紧跟着落到她那张绝尘的脸上,一向冷淡的人竟也微微扬了扬嘴角。
多么般配的一对璧人。
所见之景当即化作数柄无形的利剑,道道划破叶蓁蓁的心口。她双腿就像灌了铅,死死杵在门口,动弹不得。
“小师妹,”褚时英走到她身边,叹了口气,“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