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洛蒂娅仔细检查伊瓦尔德的伤口,这位年迈瘦小的老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可怕,看起来形容枯槁。面对污染,耕种者途径的泽勒、尼科洛索都显得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无暗者’的净化能力。
“怎么样?有救吗?”泽勒问妻子,尼科洛索也望着她。
“我的位格太低,净化水平有限。”
“半神还低?”
“要祛除他体内的污染,至少得天使。我……”科洛蒂娅怯怯地垂下眼帘,不敢面对两人的目光。
“有没有其他办法。”尼科洛索来回踱步。
“理论上可以通过封印的方式抑制污染扩散,你们能找到擅长封印的非凡者吗?”
“学徒途径。”他止住脚步,“我去找人。伊瓦尔德能坚持多久?”
“最多两小时,您得赶快,否则……”科洛蒂娅瞄了一眼伊瓦尔德体表的黑色绒毛,“半个火羽城都会被失控的‘荣耀者’摧毁。”
“不用那么久。”尼科洛索说完这句话就消失在光芒中。没过多久他带着一个中年男人和少女又返回了草药店。
“亚伯拉罕?”泽勒认得其中一位,单方面的,伯特利公爵虽然平时行事低调,但架不住人家爵位高权力重,画像铺天盖地的贴,出门拐个弯倒垃圾都能碰见两张。
“嗯。”门先生点头。
“旁边这位是?”
“正事要紧,不要多废话了。”门先生保持着贵族的优雅,从容走到伊瓦尔德身前,手按住他腹部的伤口,片刻之后松开,“没希望。”他说,“你们拖的时间太久,我只能做到把污染封印在非凡特性里,延缓他异变的进程,大概两三天。”
“两三天……两三天够做什么?”泽勒问。
“这得看他了。”门先生说,“不过要注意一点,时间一到,他依旧会失控,所以他必须主动配合你们被杀死。即使不动用晨曦之力,普通武器也很难破‘荣耀者’的防御。”
泽勒上前一步想跟他理论理论,但被尼科洛索拦住,平躺的伊瓦尔德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这……是哪?”伊瓦尔德问。
“下城区。”尼科洛索低下头,“抱歉。”
蕾熙雅走过去轻轻扶起伊瓦尔德,他背靠墙壁仰躺坐着,无力地垂下头颅,声音听着很微弱,“没什么好道歉的。”
“不是我的话,您不会去参加这场战斗,也就不会受伤,全是我的错。”他握紧拳头恨恨道。
“自责解决不了问题。”伊瓦尔德摇头,望着伯克利·亚伯拉罕笑笑,“我认得你,门先生,你以统帅的身份参加过戴威尼扎战役。”
“你知道我?”公爵回忆了一会儿,“为何我对你完全没有印象。”
“小人物,遗忘才是常态。”伊瓦尔德说。
“你的伤势比你想象的严重,所罗门家的追猎之刃是零级封印物,对应序列一,而且跟外神有关,遭受污染的非凡者就没有能活下来的,如果换做其它抗性弱的途径,恐怕已经……”
“我知道,我比你清楚我的身体。”伊瓦尔德侧头望向众人。
“你这是要交代遗言了吗?”门先生问。
“对。但是是对你说,能让他们先出去吗?”他的语气平静。
围站的人们一个个离开了,最后离开的人是科洛蒂娅,她小心地把门带上。尼科洛索一言不发,泽勒也不说话,科洛蒂娅和蕾熙雅属于外人,就更不可能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了,走廊的气氛格外压抑。
没人去偷听伊瓦尔德与门先生交谈的内容,但尼科洛索能猜到十之八九,塔玛拉家族的发迹离不开伊瓦尔德的庇佑,二十年来这位天使一直默默守护着他们这帮弱小的孩子,扮演着类似父亲的角色,现在他即将死亡,塔玛拉家族却还远没有强大到能和其它家族抗衡的地步。所罗门帝国的覆灭意味着机会,要想继续跟那些实力雄厚的门阀博弈,得抱其它天使家族的大腿。
门先生就是他要争取的对象。
他不在乎某个人的生死,包括自己,他看重的是整个族群的延续,第二纪元的大迁徙是如此,率领骑兵冲出敌人包围圈时亦是如此,只要他认定有那么一丝希望,哪怕要以牺牲绝大多数人为代价,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可是……
真正的费尔南德城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啊,今天还活着的,不过是它留在人间徘徊不散的亡魂罢了。
门先生走出房间,泽勒又进去,科洛蒂娅守在门口。伊瓦尔德坐在床上,脸色相比先前好了一点。尼科洛索望着衣着庄重的门先生,试图从他眼神里读取到有用的信息,但后者并没有与他进行过多的视线接触,而是径直走向蕾熙雅,他是看在女儿以及未来女婿的份上才来帮忙的,事情做完他们也该离开了。
“谢谢。”尼科洛索说。
“我们两家之间不用说这个。”门先生回答。
房间里,伊瓦尔德向泽勒提出自己想最后回费尔南德城一次,泽勒点头说我陪您去,伊瓦尔德说,也可以。尼科洛索的法杖在城邦遗址上设定了定位的锚点,于是泽勒找到尼科洛索,表示你能不能将我和伊瓦尔德传送走。
“我们一起吧。”尼科洛索说。
“你是塔玛拉家族的首领之一,战争结束,有加更重要的事要做。”伊瓦尔德能勉强站起身,“琐碎的事交给泽勒处理就好。”
“您的事怎么能叫琐碎?”
“要站在家族的角度考虑问题。”
尼科洛不说话了。
“我们出发吧。”伊瓦尔德对泽勒说。
科洛蒂娅虽然对伊瓦尔德了解不多,但看丈夫的态度也知道他在他心中的地位,她用眼神向泽勒传递话语说你去没问题,好好活着回来就行。泽勒感激地看着妻子。尼科洛索把法杖交给他,泽勒握将灵性灌注其中,两人从房间里消失。
……
泽勒往西眺望,视线穿过无边无际、白雪覆盖的森林,越过结冻的河岸,广阔的蓝白冰河,以及不见任何活物踪迹的死寂冰原,北面是如怒涛般起伏不定的群山,深蓝的天幕中飘散着绚丽的光幕。
伊瓦尔德跪在雪地上,用戴着手甲的双手捧起一捧黑色泥土。这是一处规模庞大的废墟,皑皑白雪淹没了半数以上的残垣断壁。经过漫长的风霜侵蚀,泽勒早已分辨不出费尔南德城的原本面貌,只能凭借仅存的建筑吊唁它曾经的辉煌和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