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眼神是复杂的,我猜不透她的想法,但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成长速度很诧异,而我,也逐渐认清了自己。
原来,我和那些怪种一样,都是被人唾弃的哥布林。我也终于明白,母亲偶尔流露出的敌意,到底因何而来。
她是人类,外界有疼爱她的父母,有她的所爱之人……
我也隐隐知道,母亲之所以受到优待,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我的父亲,泷傲大祭司,是纯正的哥布林一族,他是中央营寨的二把手,也是哥布林王,萨莫阿的码头兄弟。
我恨他!
恨他对母亲的冷暴力,恨他对我不闻不问,尽管其他同类、甚至人类都尊崇他,但我不会。
……
外面风沙很大,我躲在营帐里,遥望着灰蒙蒙的天色,远方的山脚,有一个女孩。
她穿着洁白的长裙,迎着风,顺着斜坡,缓缓的向上挪移着。
裙摆飞舞,束绳起跳,她耸着双肩,一只手按着帽子,蓬大的帽檐把细长的耳朵压得下垂,挎着的竹筐,仿佛下一刻就要脱手而飞。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营地外的人类,也是我第二次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第一次还是刚出生,骨头没长全的时候)
我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只是遥遥一瞥,我就断定,她是一个温柔的女孩。和母亲一样,令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但我明白,我的一生将困在这座营地,就像母亲说的,别人可以逃,但我不行。
虽然母亲不提,但我也能猜到原因……
又是父亲!他给我带来,只有痛苦、还有耻辱。
自那时起,我就习惯对着铜镜,自我审视,我厌恶一切跟哥布林有关的特征。
……
不知是什么原因,随着成长,我的鼻子逐渐变小,皮肤的颜色也慢慢淡化,不再显眼。
除了体型和耳朵,我简直是和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虽然人类的特征,让我在营地中饱受欺凌,但我清楚,哥布林才是大陆上最被厌恶的种族。
我不止一次想把耳朵割掉,但拿起刀,却迟迟不敢下手……
生活中,母亲是我最好的模板,我学着她走路、用餐,甚至连说话时的动作、体态,我都照搬不误。
只为,母亲不要再另眼看待她的儿子。
……
……
风吹草野,阳光正好。
一只瘦弱的哥布林,安静的坐在凸起的小山包上,他微笑着合上手中的笔记,迎着微风,眯起了眼。
此时的他,早已有了名字。
泷玉。
母亲曾提到过,人类的世纪,有“玉不琢不成器”的说法,意思是玉石只有经雕琢后,才会变得完美无瑕。
他想成为和母亲一样完美无瑕的人,索性给自己起了个“玉”字。
人类的语言好神奇,简单的六个字,却含有深刻的隐喻。听说…类似的词汇,还有许多。
今天,是巡营的日子,营地里的生物都要前去跪迎,可泷玉嘴里叼着草根,翘着腿,看向遥远的山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突然身后,传来焦急的呼唤声:“玉,你怎么还在愣神?大祭司的车帐已经行到营外了哦!”
听声音就知道,是莎玛这丫头跑来找自己了,偌大的营地,她是泷玉唯一不反感的同类。
因为资源匮乏,莎玛的穿搭很简单,粗制的衣裤,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这是泷玉的要求,不然,她可怜到只有两块破布遮羞。
母哥布林至少有遮挡,公哥布林就随意了,腰间只围着一圈草叶……
莎玛站到坡下,对泷玉挥手。多年来,她早习惯了依赖对方,泷玉也一样。
清风拂动,泷玉深吸一口气,吐出已经被嚼烂的草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