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男子把玩着手中的扳指,看向大梦初醒的楚嵘。
是夜,这场景似曾相识。楚嵘起身,双眸如针刺般疼痛难忍,肿胀异常。
瞧她这样,男子噗嗤一笑,安慰道:“且要恢复一阵子的。”
楚嵘三步并作两步奔向梳妆镜前,捧着自己的脸看了又看。仅是眉眼处作了修整,神态却与曾经尽显不同。纤长睫羽下原本高傲上挑的眼角被抚平,似桃花般美目含情,瞳孔如琉璃般波光闪动,更添柔和韵味。
是更美了,美得有些悲戚。自己的锋利与强悍不被容许,只有楚楚可怜之姿才是女子生存之所依。
“怎么,不太适应吗?”男子关切地靠近,同她一起欣赏着镜子里的杰作。
眼底的刺痛袭来,连同说不出的苦涩一起,化成泪滴落。
“别哭。”
温热沁香的鼻息贴近,骨节颀长的手指阖上她的双眸,眼前是一片温暖的黑。
“别流泪,眼睛会肿的。”
楚嵘听着耳边柔软的声音,内心微微颤动。这样的关怀,她听过很多次,只是在如今的际遇下,更显得可贵。
她的思绪纷飞,飞回京城,飞回自己那方青砖黛瓦砌成的小院,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蜿蜿蜒蜒地回到自己闺房的窗沿下。
......
那已经是十年之前的事了。那天也下着那样大的雨,晶莹的雨珠沿着屋檐落下,如泣如诉。水汽弥漫,潮湿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
楚嵘起身,敞开了窗户。顿时,细密的雨点一颗颗打在楚嵘身上,打湿了衣衫,楚嵘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楚嵋见状,连忙将尚且年幼的妹妹拉到一旁,柔声责备着楚嵘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一边为她擦拭着脸庞上的雨珠。
楚嵋温柔的声音击破了楚嵘的防线,她抽泣起来,道:“姐姐,我不愿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爹爹怎么这么狠心,竟答应下这样的婚事。”
楚嵋苦涩地笑笑,答道:“嵘儿,你还小,你不明白。不是爹爹狠心,情势所迫,爹爹也没办法。”
楚嵘不解,哭诉着:“爹爹是大将军,怎会没办法?”
那时的楚嵘不明白,所谓的大将军在皇权面前,就像一只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蚂蚁。
当今圣上与祁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曾也经历过血雨腥风的皇位争夺,如今虽已平息,但毕竟不能完全信任。派楚家嫡长女楚嵋前往和亲,一是在祁王身边设一个传递情报的探子,二是多一个让楚定山乖乖听话、不要居功自大的筹码,一举两得。
楚嵋有些木然,不知该怎样回答年幼的妹妹,只得沉默地用手绢擦拭着楚嵘的泪水。
“别哭了,眼睛会肿的。”楚嵋温柔地抚慰着。
“你们总是叫我忍让,可为什么,连和姐姐的分离,我也要忍呢?”楚嵘不住地抽泣着,楚嵋也湿了眼眶,却只是低头不语。
......
事到如今,十年过去了,昔日的骄纵与轻狂都被磨成了沙,一点点流失了。她终于明白了家族的处境,明白了父亲的屈从、母亲的“沉着”、姐姐的无言。可“忍”与“不忍”究竟有什么区别呢?忍了那么久,依旧是跌落神坛,家人分离,不能团圆......
楚嵘渐渐停止了哭泣,男子抽回了手,只静静望着她。楚嵘掏出自己衣袋里的手绢,塞进男子手里,独自坐回了床边。
“明天我要走了,这几天叨扰了。”楚嵘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