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抱歉,你找新安小学的后勤主任,这一条街他都熟悉,他应该能帮你找到房子。”
林一林听罢,无奈地点点头。
一楼私立幼儿园的园长更急,她立即就去张贴租房广告了。
林一林所租的房子,门口距离新安小学不到三百米。林一林跟后勤主任说明情况后,他果然找到有一家房屋要对外出租,缺陷是紧挨着街道,车水马龙,噪音非常吵人。
没有更好的房屋,林一林谈好租金,就开始搬家。他把毕校长的材料首先搬到教委人事科自己的档案橱中锁起来,生怕把它们弄丢了。
老旧的家具搬来搬去,完全散了架,看着叫人心疼心酸。在人家的房子墙上钉一根钉,都要想想是不是适合,是不是妥当,房主是不是同意。林一林心里想,要是有自己的房子就好了,但是买房想都不敢想。他们连几千元都没有,不要说几万元的房子了。
搬家之后,林一林再次打电话给市里的许老师,打探民转公的消息。
“林一林啊,你急什么啊,别的县材料送来,从来就不过问了。你都问了好几回了,你急什么呢?”
“许老师啊,你是知道的。我在阴山县支教,我就一个月假。办完这最后一批转正,我还要回到阴山去。”
“我就不明白了,前几次你们县不是黄主任办的吗?他轻车熟路,为什么非要把你从那么老远的地方请回来,办这最后一批呢?”
“黄主任病得很重,他请假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呀。”
“好好好,有什么消息,我主动打电话给你。我的电话本上记有你们办公室的号码。”
林一林谢过许老师,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似乎在想什么,其实什么都没有想。他把梅红玫给的电话号码,记在电话本上和日记本上。林一林无所事事,突发奇想,翻出许老师给他的那个号码本,在市教委领导姓名后面一一比对,可惜一个都对不上。他知道,那个重要的人,比市教委主任的职位更高。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天,最后一批民办教师的转正工作,依然迟迟没有动静。这一天林一林实在忍不住了,用塑料口袋把毕校长的相关材料装得满满的,拎着朝市里去。他找到了许老师,迎着他惊讶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叫你送材料来?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你们县南江村的毕校长,还有两届委培生都被卡住了。”
“是什么原因呢?”林一林明显急了。
“毕校长需要完善材料,就是我上次要的那些材料。不仅要原件还有复印件。两届委培生的原因就多了,牵涉的内容太多,人数也比较多。”
“那该怎么解决呢?”林一林问。
“先谈个性案例,例如毕校长,他如果符合转正条件,你们县早就该报来了,为什么以前不报呢?根据我工作的经验,这里面一定存在其他问题,而决不是你所说的那几点。委培生是共性问题,他们的名单可能不在民师库里。”
林一林把塑料袋里的材料一件一件往外掏,他的心情比那盛满材料的口袋更为沉重。
“其实,毕老师基本就没有请假,这是学校近几年的签到簿,这是他的备课本,这是他的病历和医药费发票,这是他的请假条。没有一张纸是伪造的,我可以用党籍与人格担保。”
“林一林,你这样说这样做,问题就更大了。毕校长如果没有这些方面的小问题,就会有更大的,我们不知道的问题。”许老师一面看林一林拿出来的材料,一面说。
“许老师,你说他能有什么问题,不过是我们教委办事一向谨慎严谨而已。你看看他的年龄,还有几年就退休了。如果这次转不了正,他几十年的希望就白白落空了。你可能不知道民师有多辛苦,我在乡村工作过17年,与民办教师朝夕相处,感同身受,他们太可怜了。”
“我父亲就是民师,我能不知道?可是他没能等到这一天,他是学校的会计,到县城办事时,在路上出车祸去世的。”
“许老师,对不起,触到了你的伤心处。工作当初,我那么小,民师就像是我的父母兄长,我对他们怀有崇高的敬爱和深切的同情。”
许老师把能复印的材料都复印了,像备课本之类就复印了封面和有学校检查印章的那些页。
“你把毕老师的备课本和学校的签到簿都带回去,写一份证明,加盖你们人事科的公章。其他材料放我这里。我们可能要先解决民办教师转正的事,然后再想办法处理两届委培生的事情。”
林一林背着轻松了许多的塑料袋,心情却沉重了许多。他回到教委后,向梁主任和汪主任分别做了汇报。
汪主任对林一林说:“欲速则不达,只要市里没有退回材料,就有希望。就怕查到毕校长受过处分,那就麻烦了。”
“市里工作极为细致,估计会派人到县里来调查。”
“你到凤安去,看看当年党支部会议记录,是不是还在。还有,据说当年区里分管领导写有东西在毕校长手上,如果还在,也要保存起来。”
林一林又去了凤安,找到了当年那天开了八个多小时的会议记录。当时记录人是韩会计,他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记录得格外详细。林一林翻了翻,一次会议记了 21页纸。
不出所料,市里果然派来了调查组,不打招呼进了南江村小学,他们出示了调查委派函,便直截了当地开展工作了。老师们没有丝毫思想准备,以为是为毕校长平反,就把当年的事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调查结束后,许老师他们没有从县教委停留,直接回了市里。
“林一林,你不够朋友,你向我隐瞒了事实的真相。毕校长受到过处分,你为什么不说?而且当年,你就是凤安的辅导区主任。我真的非常惊讶,你为什么没有受到处分。你是不是认为毕校长当年是为你背了黑锅,你要全力以赴帮助他,补偿他?”
“许老师,你不要生气。我明天直接到你的办公室,跟你当面检讨并汇报当时的情况。我还有另外的旁证材料。我虽有补偿心理,但我没有这样的能力,这次从支教的地方返回,是因为人事科黄主任病了,是因为教委认为我应该负责这项工作。这不是我个人的行为。当年我没有受到处分,你将来会知道原因的。”
第二天,许老师见到林一林,没有了以往的热情。他示意林一林坐下来,他愿意听林一林慢慢讲,看林一林怎么自圆其说。
林一林把会议记录和一张发黄的纸条,放在许老师跟前。
“你可以把会议记录和纸条内容都复印下来。如果你嫌麻烦,我到外面复印好交给你。”
许老师认真地看着那 21页会议记录,然后,又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看那张纸条。
“毕校长,他当初,为什么不把这张纸条交给联合调查组?”
“事情发生后,他一直处在极度的自责和痛苦中。他说,自己愿意受任何处罚。这张纸条他始终没有拿出来,更没有说。他说他不想看到分管领导一无所有,领导也是无辜的,谁也不想出现那样的灾难。自己即使被开除了,也不过是个民师而已。”
许老师继续看着手里的纸条,自言自语地说:“他当初如果拿出来,可能就能保住党籍,可能就不会受到任何处分。他在第一次民转公中就应该毫无悬念地转正了。人啊,真是各不相同,有的人拼命推卸责任,有的人却将罪责自揽。你先回去吧,你们县两届委培生有集体到省里上访的倾向,你向教委主要领导提醒一下。”
林一林后来听汪主任说,许老师并不是普通的办事员,他就是市教委民转公的主要负责人。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林一林最后一次到许老师那里询问民转公的情况。许老师告诉他:“市里决定将民办教师作为一个批次上报省里。你最关心的毕校长应该没有问题了。两届委培生真的到省里上访了,既然这样,这事就只能由省里决定了。”
“非常感谢许老师,我明天就回阴山了,可能很久回不来,我们县民师转正的事情就拜托许主任了。”
“不是感谢我,是感谢党和政府对民师的关怀和补偿,感谢国家的好政策。你在阴山,对梅红玫要多加照顾,毕竟你是男同志,她是女同志,我们市只有你们俩在那里。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为我们市教委争光。”
“我会的,请许主任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