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正月,正值新帝登基,建康城内一片喜气洋洋,连着下了数日的大雪也在新帝登基这天停了,暖日晒在金砖红瓦的宫殿上,数百只不知从哪飞来的喜鹊在宫殿上盘旋嬉闹,百姓们直呼这是吉兆,新帝为此很高兴,大赦天下,并减免一年徭役;而此时城外五里的长青山上,却大雨瓢泼。
长青山是齐朝的圣山,山顶上有一座道观,相传如果心中有什么愿望只要来走一趟长青山的千层梯,到达山顶上的青云观便可实现。可这千层梯挨着悬崖峭壁而建,阶梯短而窄,据说是为了让神明感受到祈求者虔诚的心意而专门这样设计的,唯一不足的就是祈求者稍有不慎便会摔下这万丈悬崖之下,尽管如此,慕名而来的人还是很多,温棠也是其中之一。她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左手拿着一根木棍,右手扶着山壁,小心而谨慎的上着一个又一个梯坎,她想如果能到达千层梯上的青云观,她一定要去给自己的父母点上一盏长明灯。
温棠的父母在一场意外中死去,那天温棠缠着乳娘带她去赏花,早早地就出了门,等到她回来的时候,温宅里就办起了丧事,奴仆们告诉她她的父亲母亲去世了,好像是中了毒,但是具体是谁下的毒,下的什么毒,却无人知晓。廷尉派了人来来回回几趟的勘查都找不出下毒之人是谁,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而那时温棠不过六七岁的年纪。至此之后,是温老爷的旧友林书鹤听说了这件事,带走了温棠,一直收留她在林府。林书鹤是先帝太傅,到了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新帝的时候,因为旧疾辞去了太傅一职,偶尔也去学堂教书,林书鹤鸿儒硕学,不论出生贵贱都教授学问,底下门生众多。
大雨没有要停止的样子,反而越来越大,砸在温棠的身上,让她觉得有些生疼,视线被雨水扰乱的有些模糊,她抬起手抹了一把脸,又把斗笠往下压了压尽力挡住眼前的雨水;刺骨的冷意慢慢浸进她的身体里,神经逐渐变得紧绷起来,这时她感觉有人从背后推了她一把,她闷哼一声摔在了梯坎上,顺势滑下了悬崖下。她仿佛看见了一个黑色的衣角,可是她还没得及看清是谁,身体就穿过层层的树枝,划开了一道道的皮肤,顺着雨水的浸染,疼痛让她失去了慢慢失去了意识,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来临。也许,真的就要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去,就如同自己的父母。想到父母,温棠的神经突然又清醒了一瞬,她知道,如果那天自己没有跑出去游玩,也许死得还有自己。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在林府还要装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思绪变得越来越混乱,身子也觉得越来越轻,“嘭”的一声,温棠不知道自己摔到了哪里,她睁不开眼睛了,只能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乌瓦白墙的宅院里除了浅浅的几声脚步声,就只能听见偶尔的鸟鸣声,落日穿过抄手游廊落在东厢房外,偶有余光透进菱格样式窗棂斜斜地落在刻着繁琐花纹的楠木床榻上,圆桌上的香炉里飘出淡淡的香气,和着这清冷的冬季竟让人心里生出一丝暖意。
有急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走来,温热的掌心覆盖在床榻上躺着的女子的额头上,“姑娘好似是退热了,快去叫大夫再过来瞧瞧”。穿着紫色衣服的丫鬟对着另一个丫鬟说道,接着起身又给床榻上的女子捏了捏被角。不过一会儿,大夫便过来给床上的女子把了脉,跟着过来的还有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其余人都退了下去,屋子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夜里,窗外又簌簌的下起了大雪,丫鬟起身关上窗户,这时听见床榻上传来的几声呓语,赶紧放下手中的木棍走了过去,“姑娘?”丫鬟轻声唤了一声。榻上的女子微微的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婢子,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发不出来声音。
“姑娘可要喝些水?”丫鬟问道,见女子点了点头,丫鬟扶起榻上的女子给她的后背放了松软的垫子,又去桌上倒了水拿给女子喝,“姑娘可好些了?”丫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