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们只听到一声大喝:“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坐以待毙!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有种的给爷爷站出来!”
此人粗眉豹眼,虎背熊腰,生得倒有几分英雄气概。众人被其样貌气势所摄,差点以为真是一个大英雄登场。待听明白这几句话,都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人罢了。其中有心善的便暗自心想:这个浑人看不懂情况,在这种时候做出头鸟,不是找死吗?
也有人心中计较,就等着看后事如何。
那浑人本以为登高一呼后必有百应,没想到如今世道人情淡漠到这种地步。非但没有同道相助,连半句喝彩都没有听到。
浑人环顾四周,顿时生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双眼蹬得极大,仿佛人人都亏欠于他。突然眼角扫过一个身影,那浑人突然展颜大笑,奔向那个身影说道:“这位兄弟,我记得你原本排在第一个,我看你的脸色难看,一定憋了一肚子火。要不你我联手,破了这幻术!”
那身影正是刀疤脸。从走过奈何桥之后,他一直躲在一旁思量对策。他在人间作威作福十几年,做的是没本的买卖,过的是无法的日子,当真是其乐无穷皇帝不如。他不过三十出头,还有数十年的光阴可供挥霍,如今不过是意外而死就叫他投胎转世从头来过如何愿意?他本就是法外狂徒,在这阴曹地府中仍要想办法脱身。
刀疤脸正一筹莫展之际,听了浑人这番话语,眼珠一转,心中已有了答案:正好找不到回去的办法,这个蠢货自己送上门简直天助我也。我只需要吹捧这蠢货几句,就能让他乖乖替我找到办法。
于是笑道:“说得不错,这点伎俩只能骗骗小孩罢了,但凡是个有识之士,绝不会被吓住。”咧开的嘴巴牵动刀疤,让这张脸看起来要多阴险有多阴险。
但浑人显然不能以常理度之,闻言开怀大笑,大力拍了拍刀疤脸的肩膀:“好!你是好样的,不像这些胆小鬼一样没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那浑人乐而忘形,早已将忘川河的一幕抛于脑后。
浑人又想到了什么,道:“不过刚才我大声质问,没有人应答,你说该怎么办?”
刀疤脸对城门两侧突然出现的身影观察已久,于是向那边指了指说道:“依我看,这几个鬼东西一定知道真相。”
浑人看向那边,没有多说话,只点了点头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待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两排人型生物乃是一队牛头,一队马面,都长得一模一样,似人非人,似笑非笑,乌黑的眼珠静静地看着自己。浑人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想打退堂鼓。但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已是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道:“喂,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声音已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丝颤抖。
本以为不会有回答,没想到牛头马面一起开口:“吾等乃阎王殿下牛头马面,总计八十八万。无生无灭,万体一心。”
那浑人压根没听懂这有些玄乎的回答,又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牛头马面道:“阴曹地府。”
浑人突然语塞,不知该如何继续对话,刀疤脸上前骂道:“放你娘的屁!搭个戏台戴个面具就以为能以假乱真吗?如果我们真的已经死了,为什么样子都没变?为什么连衣服都还在?为什么身体上还能有感觉?你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孩吗?”
又转头对浑人道:“兄弟别被他们唬住了,你只要把他们的面具摘掉,就能知道他们在装神弄鬼。”
事实上阴曹地府本就是专属于魂魄的世界,岂能以常理想象。
在刀疤脸的怂恿之下,浑人当真把手伸向牛头马面。刀疤脸极其狡诈,在浑人行动的同时便向后面退去。
就在浑人的手指触碰到牛头之时,一股阴冷的气息立马让浑人清醒过来,他这辈子的思路从未如此清晰,脑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一直无动于衷的牛头黑漆漆地眼珠子看向浑人,右手举起,手中有一个黑漆漆的大钩子。钩子上面满是暗褐色的血迹,似乎能感觉到无数死在上面的亡魂。往浑人下巴处一钩,锋利的钩子已经穿透脸庞爆烂眼睛,浑人立刻失去意识。牛头轻轻一甩,那浑人的身体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落进了忘川河中。河中顿时响起一片惨叫之声,久久不绝。
这一举动立刻震慑住了周围所有人。
刀疤脸还在暗自庆幸逃过一劫,万万没想到牛头马面朝他看来,乍惊乍惧之下卵蛋差点缩进裤裆。
牛头马面拎着钩子缓缓而来,刀疤脸的神色不断变换。突然,刀疤脸暴起吼道:“全都是幻觉,吓不倒我的!老子就算是死了也要拉你们陪葬。”刀疤脸心知那钩子不是一般武器,只要夺过来就能翻盘。
不愧是道上有名的滚刀肉,在这种局面下还是如此穷凶极恶。
但没有能力的勇气只是徒劳,更何况这还不算勇气。在追魂钩抛过来的那一刻,刀疤脸的结局注定和那浑人一样。
这里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小变故,在十万多人的人海中只能掀起一朵转瞬即逝的浪花。
在另一个城门前,一位年轻男子正看着城墙发呆,脑海中只有一个问题:“我怎么还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