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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会飞。”

“嗯,但不常飞,否则太耗内力。这也是我头一回从飞霜淀飞上来。”

“……”时盈只顾四下乱看、平复内心,无暇应答。

“站着飞太累,容我躺会,”直升片刻后,晓白道。她说罢减速悬停,直直向后仰倒悬躺于高空,一头青丝径自垂了下去。时盈一直被抱在胸前,此时也连带着成了俯视。

她的视线解放了。

先前如绸的暮阗江此时只似一道墨练,把大地割开两半。两岸墨绿嫩绿东一块西一块参差着,尽是相互吞吐的森林田地,杂着星星点点的白水塘。江畔远处,飞霜淀不过淡灰一抹。

时盈直直眺了半晌。

“天上有意思吧。”

“嗯,很漂亮。”

“是啊,”晓白感慨道,“从高空往下看,看的是最美的风景了:只见壮阔河山,不见人世苦乐。”

时盈懵懂道:“哦……”

“所以有意思的也许不是天自个儿。你看我脸朝上吧,我这会儿除了太阳白云以外,什么也看不着。要没下面那些山川河流托着,四下全是白云飘来飘去的,不仅无聊,而且天还能称之为天嘛?”

姐姐头冲天待了这么久,无聊怕也正常。如此揣度着,时盈便挑起话题道:“姐姐以前自己飞的时候,应该看到过很多地方的美景吧。”

晓白道:“算是吧。世界很大,也很美;只可惜太大了,太大了。飞得再高,也不能尽收眼底;倾尽一生,也没法儿把美好之物体味个遍。”

时盈原以为道姑姐姐不过也是个清心寡欲之辈;此刻搂在晓白胸前,听着了人家的肺腑之言,不由回味许久。

两人又不知在天上待了多少炷香,一边远眺一边闲叙。晓白才知道时盈年方十二,生于耕读之家,上有父兄,不由得咂咂嘴;时盈才知道晓白是见过世面的:呆过深山老林,上过厅堂台面,也跟江湖人物刀兵相见,也跟伙计长工打成一片,不由眨眼也眨快了。

日暮。天幕暗了,西北的日晕褪了,身下的大地染黑了,天际的飞霜淀冒起点点星火。

“下去喽?”

“下去吧。”

二人即失去支撑似的,顿时齐刷刷落下去,一时哗哗的气响不绝。

落了没一会儿,气响声竟弱下去,似是落得越来越慢。一瞬,时盈混淆了上与下,仿佛是被人倒绑着抛上天花板一般,轻轻触上“天”界便会加速落回下面的虚空。

“啊……”

突如其来的重力吓了她一颤。

再看,晓白早安安稳稳直立于地面。她笑着松手放了时盈,静观她又踩上泥土,东踏踏,西走走,如小儿学步一般,不住扑哧一笑。

“我们道友有首打油诗,里面说‘青天何足贵?水土无所依’。你也算上过天的人了,该能理解这两句喽。”回镇子路上,晓白如是道。二人说笑着,一头扎进飞霜淀的百十点灯火。

李父见女儿平安归来,不由长出口气,随即把时盈一把拽来,数落了个底朝天,又忙叨叨对晓白赔礼。晓白苦劝未果,只得匆匆别了时盈,回屋打点行囊。

二人至此缘尽。

飞霜半月,青空半日,便是她们两辈子的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