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袭官道而设的客栈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从她踏入,方婉君能感觉到,隐匿四处的目光时不时如芒刺般落在自己身上。
只等入夜,昏黄烛火摇曳不定,掌柜满脸堆笑地挤了进来。盛着香片的托盘随意地置于桌上。
旋即脸上虚假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赤裸裸的丑恶嘴脸。
细小狡黠的目光犹如黏腻的秽物肆意地在她身躯上下肆意游走,眼神中毫不掩饰的轻佻:“姑娘近些日子可好?顾管事可是挂念姑娘的紧……”
就是顾禛在眼前,她仍难免应对这样的场景。方婉君强抑着内心汹涌澎湃的厌恶不适,声若蚊蝇般嗫嚅道:“如您所见,一路他们对我颇为疏离,我实在是知之甚少。”
掌柜闻听此言,鼻子里发出不屑地冷哼,向前大跨一步,刺鼻的汗臭味混合着口臭扑面而来,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道:“姑娘可别妄图蒙混过关。若是这事儿出了啥岔子,你该清楚自己是什么下场!”
怎会不知?被顾禛玩厌了的红粉知己哪个不是被弃若敝屣,沦为赏赐给他手下那帮粗人的玩物?凤鸣苑前任花魁的下场常被老鸨挂在嘴边作为敲打她的谈资,各中细节让她曾做了多日的噩梦……
当下她只能紧咬下唇,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会全力而为的。”
而后,因顾若禹主仆的加入,局面愈发混乱险恶。掌柜等人被如牲畜般粗暴地捆绑在后院,临行前是她趁着众人忙碌筹备出发之际,悄无声息地绕到后院,将一把寒光凛冽的利刃从窗户的狭小缝隙中丢进屋内,随后,又如惊弓之鸟般匆匆逃离……
“杨公子,我深知自己过往罪孽深重,受顾禛驱使做了错事。” 方婉君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轻若蚊蝇却又清晰可闻。“如今我只愿能助公子顺利达成大事,若有来日,还望公子能大发慈悲,赐我一条生路。”
一袭素衣随风轻摆,尽显柔弱无骨之态。眼中坚定隐隐若现,当她决定不再仰人鼻息,要为自己奋力一搏时,柔弱身躯仿佛被注入无尽力量。
久等不来众人回应,方婉君不敢抬头,额头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杨铭与顾若禹交换过眼神,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深邃眼眸波澜不惊,神态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不多时,官道之上似来了什么人,马蹄扬起的尘土在身后弥漫形成一片昏黄的雾障。待人走近,瞧见杨铭等人在茶摊歇脚,两人猛地一勒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而后重重落下,溅起些许沙石惊得支使茶摊的老者连连后退。
顾英迅速翻身下马,几步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另一人跟着急声禀报:“咱们离开客栈不久,那掌柜的便放出了信号。不出一个时辰,有一队乔装成马匪的人马冲进了客栈。属下因忌惮暴露行踪,未敢太过靠近详查,不过观他们神情,依属下之见,恐怕今晚就会有所行动,还望公子早作定夺。”
方婉君听闻那两人的禀报,不禁微微一怔,随后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中登时涌起一阵寒意:原来自己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细微的行为,都全然被他们暗中窥视,毫无隐私可言。
她回想起之前种种,哪怕是在自己认下身份表明立场之后,顾若禹不动声色地温言宽慰,全程都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实际或许他们早已将她的心思摸得透彻……
秦君宁倒是显得极为淡定,没有丝毫意外。早在出发之前,当她发觉队伍里莫名少了两个人的时候,她便猜出了杨铭的打算。
她轻轻掸了掸衣袖沾染的灰尘,神色淡淡和阿奴一左一右上前搀起方婉君:“方姑娘可安心了,有这两位在,你所求的来日不会久远。”
“可是……”方婉君下意识看了眼茶摊的角落,身形佝偻的老者正缓慢地挪动着脚步,用一块油腻腻的抹布擦拭着桌面,好似对眼前发生一切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