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行色匆匆地穿梭于客栈前堂,盘算着临出发的诸般事宜。秦君宁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后院方向,芙蓉的身影悄然出现。
多日赶路,身娇肉贵的美人儿早被消磨的面容消瘦,肤色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就连脚步都透着虚浮迟缓,每一步落下都似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杨铭正与亲随低声交谈着行程,察觉芙蓉出现,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不堪的东西,目光仅仅停了短短一瞬,便如触电般立刻收了回来,转而看向别处。
其实不难理解,他这样一位出身高贵且尚未被婚配的世家子弟,向来在家族的庇佑与自身的骄傲中行走于世,又处于潇洒快意驰骋的年纪,襄阳之行彻底打破了他一贯的从容。从将芙蓉留下那日起,一股恶心之感如影随形,或者用羞辱更为妥当。自幼所受的礼教与家族声誉又像绳索一般束缚着他,使他无法狠下心肠将芙蓉一介弱女子弃于途中。
路途漫漫,芙蓉虽极力表现出乖顺之态,不敢有丝毫逾矩,但对她的嫌恶依旧难以消散。哪怕她只是安静待在角落,也会令他心生不悦。旁人皆明白其中的纠葛,于是赶路途中,芙蓉的周围仿若筑起了一道冰冷的高墙。除了心思单纯的阿奴,其余之人皆对芙蓉视若无睹,日常交流也仅仅是出于必要之事的简单知会。
“芙蓉姐姐可收拾好了?”依旧是阿奴主动招呼。
芙蓉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一丝笑意,轻声应道:“嗯,阿奴妹妹好早。”
说罢,她的目光移向秦君宁,柔声道:“秦公子安好,芙蓉有礼了。” 头微微低垂,态度极为恭敬。
“芙蓉姑娘客气了。”秦君宁点头示意。既知晓芙蓉来历有异,日常提防是免不了的。因着其他人都称她为小公子,连阿奴也被芙蓉错认为较为贴心的暖床婢,这些误会自是不会有人主动提及。
擦身而过的瞬间,一丝奇异而又熟悉的气味悠悠飘入秦君宁的鼻腔,气味幽微却极具辨识度,带着一种迷醉颓靡的气息。
这个味道……秦君宁脚步猛地一顿,眉头瞬间拧紧,一丝惊愕涌现眼底。
像是确认,她下意识抓住阿奴询问:“你刚刚闻到芙蓉姑娘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阿奴认真回忆了下:“不就是寻常熏香?前几日我去送吃食时,芙蓉姐姐房间里也有这种味道。”
“……”不对,绝不可能是寻常熏香。
刹那间,一些记忆如潮水般汹涌充斥着秦君宁的心间,那些被逼迫吸食乌香的痛苦过往如噩梦般在眼前重现,屈辱、无力、挣扎……
阿奴发觉秦君宁脸色不对,小心翼翼拽住她的袖口:“是有哪里不对吗?”
回过神来的秦君宁面上闪过一丝惊惶,随即被深深的忧虑和复杂的情绪所取代,她想也不想地抓住阿奴仔细叮嘱:“答应我,日后再想去与她说话,不许停留太久,若只是送什么东西,东西放下就走。”
“嗯……好。”阿奴似懂非懂,却记得听话总是没错的。
噩梦重现,秦君宁心中只剩五味杂陈。她缓缓转身,目光紧紧锁住芙蓉那略显虚浮的背影。她最是清楚,一旦沾染乌香,便如同陷入无尽的黑暗深渊,难以自拔。该说什么?既有对前身境遇与芙蓉此刻经历相似的荒诞,也有对她陷入泥沼的惋惜……
倒也解释得通凤鸣苑无论如何都要杨铭收下芙蓉的用意,乌香控制,确比拿捏人心要可靠太多。
顾若禹瞧见芙蓉时,亦是微微一怔,与芙蓉的羞愧遮掩相较,他倒是坦荡:“方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闻久违的称呼,芙蓉身躯微微一震,像是从某种遥远的思绪中被强行拉回现实。
芙蓉,不,或许该叫她方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