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莫陈礼费力地扒拉死人堆,在村民的尸首中找到自己死不瞑目的大哥。他想哭,但眼泪死活流不出来,胸口发闷。
遥想当年自己还在北方苦寒之地,胡人出身的他入不了大汉朝廷的法眼。大哥是个有心计的人,北上做生意贩卖一些新奇玩意,侯莫陈礼饿急了眼去偷大哥的粮食,大哥非但没怪罪还把他收入麾下。
只是大哥不知道为什么对西边的羌人厌恶异常,索性侯莫陈礼是鲜卑族出身。
他印象里大哥总是有一些超出常人的奇妙想法,就好像他是天外之人一样,大哥带着他走南闯北总是念叨着诸如天下三分之类的奇怪话语。
近些年来汉地打仗打的厉害,他和大哥到徐州做生意,路上遇到北边操场的军队。侯莫陈礼不知道曹操是谁,只听大哥说他很厉害。大哥口口声声说曹操是当今天下的英雄,想要投靠于他。
侯莫陈礼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四处打听只觉得此人性格过于很辣,刻薄寡恩喜怒无常,听说他在北边杀死了一个汉人名士边让还霸占了其遗孀,加上一路来见识到曹操军队四处烧杀抢掠。
侯莫陈礼屡次劝说大哥不要去找曹操,抓紧离开徐州躲避风头。大哥思虑再三终于答应,于是他让大哥先就近找个村子躲避一二,自己则出去看看能不能趁乱抢来两匹马。
等到自己带着一身伤,骑着拼命从曹营盗来的马匹,却看到早已被焚毁的村庄和堆积如山的尸首。
“大哥……”侯莫陈礼眼神无光,一直以来依赖的大哥就这么走了,就像他见到的无数黎民百姓一样无声无息地倒在刀枪下。
侯莫陈礼麻木地背上大哥的尸体,在河边挖坑掩埋。
做完这一切,他累地瘫倒在地,紧接着一股愤恨之情萦绕心头。是曹贼杀死了他的大哥。
侯莫陈礼抽出腰间别着的匕首刺破面颊,向远方故乡的大鲜卑山立下毒誓。
“曹贼乱兵劫掠徐州,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兴兵作乱致使生灵涂炭。我侯莫陈崇生于大鲜卑山,先祖历代为汉家臣民,先祖偏何受封鲜卑大都护。曹贼挟持天子目无君上,杀我兄长断我手足,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愿此生历经千次劫难也要匡扶汉室诛杀曹贼,如有二心就让草原上的苍狼生食我肉!”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立下誓言。说实话侯莫陈礼对所谓的汉家江山没什么感情,但他知道如果是天子还管事的时候,自己的大哥绝不会被乱兵杀死抛尸荒野。
“我家祖上也是被辽东太守祭肜招降的鲜卑勇士,祖上跟着偏何大都护为天子流过血,我也算是汉臣。既然是汉臣,杀汉贼就是我天经地义的使命。”
想到此处,侯莫陈礼念头通达,自己要杀曹操也不是完全处于私人恩怨。四舍五入他侯莫陈礼是根正苗红的汉臣,他一个汉臣要杀把持朝政的奸臣有毛病吗?一点毛病都没有,匈奴的老刘家听了都得给他鼓掌叫好。
不过曹操是如今天下最强大的诸侯之一,侯莫陈礼想要杀他恐怕不是易事。还得想办法投靠一位明主。
他细数这些年跟着大哥走南闯北见到过的诸侯。
“冀州袁绍四世三公,家大业大。可惜一来离我太远,二来此人优柔寡断,董卓之乱和他或多或少也有些关系,此人并不可靠。”
“西凉马腾马超父子?此二人倒是智勇双全,可惜我是胡人出身,投靠他们那是上赶着找死。”
“荆州刘表年老昏庸,徐州陶谦自身难保……倒是听说附近有一位刘备刘皇叔,是中山靖王之后,破有高祖遗风,宽厚爱民求贤若渴,我何不去投靠他?昔日世宗孝武皇帝拓土攘夷,地过唐日,他老人家身边有位托孤重臣金日磾是匈奴王子,可见刘家天子用人不看出身。刘玄德刘皇叔素有贤名,想来能容纳我这个鲜卑人,而且他是汉室正统,跟着他讨伐曹操师出有名!”
侯莫陈礼又想起光武皇帝旧事,恐怕那时候天下不必现在安定,可光武帝依然能评定各方势力,刘家天子统治天下四百余年,不会这么简单就耗尽气数。如今刘皇叔颇有几分光武皇帝的意思,自己投靠他绝对是一条正路。
想到此处侯莫陈礼翻身上马,策马扬鞭疾驰而去。他没有超刘皇叔的方向赶路,而是先打算去曹操的势力范围,自己一个胡人没有功劳恐怕不会得重视,不如先趁乱去往曹营曲个军官的脑袋当做投名状。
对此侯莫陈礼信心十足,他自幼在草原长大,骑马射箭水平一流,这些年他跟着大哥倒下也有不少贼人的亡魂。如果侥幸碰到小股曹军,只要不超过百人自己还是有把握割下首级的。
骑马赶路一天一夜,侯莫陈礼不得不先停下来歇息,他倒是还撑得住但座下马匹受不了长途跋涉,他只得先牵着马找到河流饮马喂草。
一路北上,他也感觉有些许不对劲的地方。侯莫陈礼远远看到几处曹兵营寨,却是准备撤离的姿态。他第一时间想到这肯定是曹贼后方失火,大本营兖州出事了。
“曹贼杀了兖州名士边让,淫人妻女,或许是引起当地世家大族的不满,兖州动乱了。这倒是个机会,我先不急着去见刘皇叔,不如一路奔赴兖州瞧瞧是哪位英雄带头反曹,而且听说兖州也有一位汉室忠臣温侯吕奉先,没准我还能和他结交一番。”
侯莫陈礼对吕布的印象很不错,一来这个人出身北地,他老早就听说过吕奉先的名号。现如今他和曹贼势不两立,对于吕奉先这位诛杀董卓保护天子的人物倍感亲近。
“曹贼干的腌臜事比董卓不遑多让,要是温侯也在兖州起兵就好了,可惜当年天下无敌的并州骑兵也没剩下多少,否则十个曹贼也不是他老人家的对手。”
他对吕布有一种迷之自信,在侯莫陈礼看来温侯除了脑子有点不太灵光外别的方面没的说。杀义父这种事和他的功劳相比都不算什么了,他一个塞外胡人都晓得天地君亲师的道理,天子排在亲人的前面,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义父。
正在胡思乱想间,突然听到阵阵哭嚎惨叫之声,侯莫陈礼翻身上马手搭凉棚观瞧。眼前一幕看得他火撞顶梁门。
只见七八个曹军打扮的骑兵正在围杀一伙难民,那些兵痞笑得格外放肆。
“不当人子!简直是胡作非为,这种丑事让我侯莫陈礼撞见不能不管,看我先杀你们几个给我大哥陪葬!”
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抽出背上弓箭直奔曹贼乱兵而去。
搁着一百步远的距离,侯莫陈礼搭弓射箭。草原上有善射的射雕手,能隔几百步射杀敌军,他没有这种准头。但侯莫陈礼也有自己的绝活,连珠快箭,他的力气很大。寻常射手临阵不过三发,散发之后力气去了大半,敌军也冲到近前。可侯莫陈礼能一把抓住三根箭快速射出,百步之内十支箭能中九支。
一连射出五支箭倒下五个曹兵,剩余三人都是惊骇莫名,可眼见侯莫陈礼冲到眼皮子底下,也顾不得害怕,三人互为犄角策马向侯莫陈礼包抄而来。
“大胆的贼人,竟然还敢主动上来找死!”侯莫陈礼怒喝一声,抽出腰间宝刀。
这把刀可有来头,是侯莫陈礼祖父时一位汉人良家子送给他的环首刀,用的是上等好钢打造。到他这辈传了三代视若珍宝,削铁如泥不敢说,砍个人那是不在话下。
其实马战时最好是用马槊,但侯莫陈礼用不惯,在马上固定身形很难,夹着马槊杀敌搞不好会连带敌人和自己一起跌落。用环首刀虽然有被捅到的危险,但也不用担心成一次性的炮灰。
万幸座下马匹是他从曹营中盗出的宝马良驹,纵使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此时尚有余力冲锋。
侯莫陈礼右手横卧环首刀,刀刃在外平举至身前,左手紧紧攥住缰绳只顾提高马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