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行轻笑，缓缓道来：“不管怎么说，这有些礼数还是得尽的，不然四小姐日后进门，不免被人诟病，您说是吗？”
“还是督军想得周到。”裴良昌客套一笑，抬手作揖，“这聘礼裴某就替那丫头收下了，那就劳烦闫副官替我多谢督军和老夫人。”
“这个我自为你转达。”闫行点头，环顾了下四周，淡淡开口：“督军交代我的事也办完了，告辞！”
“您慢走！”裴良昌作出一个“请”的手势，转头吩咐管家：“忠叔，好好送送闫副官。”
“是！”管家领命，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去。
看着人离开的背影，裴良昌喃喃道:“大哥，你别怪我。”
“爹！”一个声音打破了裴良昌的思绪，抬眼便看见大儿子站在眼前。
裴良昌看了他一眼，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回到沙发上，“你都听到了？”
“是。”裴宇衡低头回应。
“坐吧。”裴良昌喝了口茶，“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心?”
“不会。”裴宇衡坐到父亲身旁，缓缓道:“爹您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局，四妹……她会理解的。”
裴良昌摇了摇头，神色复杂。
“叔父！”
一名少女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客厅一时变得安静。
“四妹，你身体不好，出来干什么？”裴宇衡抢先上前，扶着少女，满脸关切。
连日的囚禁，又加上悲伤过度，刚出狱那天她就发起了高烧，一连昏迷了几日。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快醒来。
“灵蝶……”裴宇衡想让人扶她下去休息，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女打断。
“无妨！”少女一双杏眸对上他关切的眼神，笑着说:“大哥，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眼前吗？”
宇衡没有反驳，少女走到裴良昌跟前，问道:“叔父，你要让我嫁人？”
“你消息倒挺快。”
“可我不想嫁。”
裴良昌喝了口茶，而后淡淡开口:“这事可由不得你。”
“由不得我？”裴姝媛冷笑，看着裴良昌的双眼，“你当初是怎么跟我爹承诺的？你说你会给我婚恋自由的权利，怎么如今就反悔了？”
“婚恋自由？”裴良昌好像听了个极大的笑话，仰天大笑，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你爹为了裴家上下不惜牺牲自己，事到如今了你怎么还这般天真？”
“你别忘了，你是裴家的子孙，身上流着裴家的血。”
“为了裴家牺牲你一个人不足为惜，莫说是火坑，就算是龙潭虎穴你也得给我进去。”
裴良昌以一种长者的威严同她说话，字字句句都充满了长者的威严与命令的不可反抗。
她看着他，瞪着双眼看他。
叔父那般决绝的语气，冷漠的脸，是她从未见过的。
“求助他没错，但求助他不一定就要嫁给他啊！”
她的话令裴良昌一时语塞。
她说得好像也没错。
受他帮助不一定非要嫁给他。
没了反驳的理由，裴良昌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他突然捂住胸口，扮出痛苦的表情。
他知道，他这侄女向来孝顺，这十几年来，他要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她这个侄女上赶着来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他想，看在他这么痛苦的份上，她多少也是会答应的吧。
裴宇衡上前替父亲揉了揉胸口，温柔说道:“爹，你别生气，四妹性子虽鲁莽，却不是故意逆反你的。”
他转而又对姝媛说道:“四妹，爹也是为了裴家，你说如今裴家遭奸人算计，清白无处述说，这偌大的一个裴家，都无人能够解救，昨日若不是督军及时解救，我们今日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儿吗？”
她连忙起身，走到裴良昌跟前，温声道：“叔父，千错万错都有是我的错，您就别生气了。”
“二爷！二爷！”冯妈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泪眼纵横，急切开口：
“老夫人……老夫人她快不行了！”
裴良昌心头爬上不祥预感，快步朝里屋奔去。
来到里屋，就看见床上吊着一口气的人。
“娘！”
裴良昌扑上去，紧紧抓住母亲的双手，“娘你不要走！”
裴老夫人眼角溢出行行泪水，疲惫的双眼溢出十分不甘，“裴家蒙上不白之冤，你大哥又先我而去，我……我实在无颜去面见你爹！面见裴家的列祖列宗啊！”
“娘，你不要说了，仔细身子！”裴良昌揉了揉老人惨白的双手，安慰道。
裴老夫人摇了摇头，视线落在迟来的裴姝媛身上，伸出那双苍白的双手，“囡囡啊，来！奶奶有话跟你说。”
“奶奶！”裴姝媛冲过去，蹲下身子，靠在老人身旁，双眼止不住地流出颗颗豆大的泪珠。
看着奶奶那副临死前的虚弱模样，她的心一阵一阵的刺痛，犹如万千只蚂蚁在不停地侵蚀。
又是这种令人绝望，令人喘不上气的时刻。
“姝媛啊，奶奶知道你是个爱自由的孩子，不喜欢宅院争斗，可眼下你爹蒙受不白之冤，咱们裴家也招人唾弃，沪城上下，都当我们是叛国通敌的大汉奸。”
“我们裴家百年清白，决不允许蒙上这不白之冤呐！”
“我明白……奶奶……”裴姝媛缓了缓哭腔，强忍泪水，温声问道：“我都明白，您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为爹爹洗去冤屈，还咱家一个清白的。”
裴良昌看了眼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侄女，又看了眼床上的老母亲，心里瞬间有了把握。
裴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抓着孙女的手紧了紧，疲惫的双眼爬上十分坚定，“我还要你嫁给程督军，他权大势大，必定能够助你找出害你爹的幕后主使。”
“奶奶……”裴姝媛心头一紧，只看着对方说不出话。
为什么一向疼爱她的奶奶如今也要逼她嫁给素未谋面的男人？
她知道要给爹爹报仇，必定需要外力的帮助，尤其是程督军这种权势滔天的人，可帮助归帮助，为什么受他帮助就一定要嫁给他呢?
看见孙女的犹豫，裴老夫人立马开口：“你若不答应，我就算化成鬼也会生生世世跟着你，让你不得安宁！”
裴老夫人用尽全力，摇了摇孙女的双手，“听明白了吗？”
老人披散的头发混乱不堪，泪眼婆娑的脸上不留一丝血色，一双慈爱的眼睛写满了不甘和坚毅。
“我答应！”看着老人的样子，裴姝媛再也坚持不住心中的坚持，断然开口：
“我答应！”
她心中仅存的一点理念瞬间被打破，荡然无存。
在自后宅长大的她，自是见惯了后宅当中的明争暗斗，见惯了各种尔虞我诈，因而十分厌恶这种寻常毫无一点新意的生活。
她无数次想方设法逃过各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相亲安排，才有了现在的自由之身。
可如今，她竟要将这条坚持了许久的原则打破，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可是这毕竟是她唯一的原则，头一次打破，她心里自然不好受。
“我嫁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