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曼听说父亲受伤了,顿时心急如焚,她慌忙换了一身衣服,跑出家门。
一阵寒风袭来,深入骨髓,程晓曼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薄毛衣。于是她又回到屋里,匆匆从衣架上拽下来一件羽绒服,关上门跑下楼去。
去超市的路上,程晓曼一边怪罪母亲在电话里没跟自己说清楚,一边胡思乱想父亲到底怎么样了。这样想着,她的心脏止不住地怦怦乱跳,脑袋一阵晕眩。
现在的场景让程晓曼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肖斌出事那天。
那天也像今天一样冷,像今天一样北风呼啸。当时也是午后,程晓曼刚从工位上醒来,泡了一杯咖啡准备下午的工作。
忽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程晓曼看到是一个陌生号码。
程晓曼疑惑地接起电话,只听那头传来一个陌生而又冷静的声音:“您好,请问您是肖斌的家属么。他出了车祸,现在在人民医院,麻烦您抓紧过来一下。”
“车祸,医院,”程晓曼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连串可怕的画面。
她飞也似地赶到了医院,迎接她的再不是肖斌那和煦温暖的笑容,而是那具盖着白布的遗体。
一瞬间,程晓曼眼前的场景开始旋转,耳朵里充斥着不安的鸣响。医生在一旁讲述事故经过,而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见。
联想到当日的情景,程晓曼的腿一下子不受控地软了下去。她扶住街边的梧桐树,忍不住干呕了几下,冷汗浸透了衣衫。
她拖着沉重的躯体勉强走到了超市。一进门,他就看见父亲坐在椅子上,右脚搭在凳子上,脚踝处肿成了馒头大小。
看见程晓曼进来,母亲又焦急又愧疚地说道:“晓曼,刚才店里的灯泡坏了,你爸要换新的灯泡。结果一下子没站稳,凳子倒了,摔下来了。”
听母亲这么说,程晓曼环顾四周。她发现顶灯下面放着一张小桌子,旁边的货架歪歪斜斜的,东西散落一地。可以想见,当时父亲摔的有多严重。
“我刚才跟小敏阿姨打了电话,她现在去把车开过来。一会儿她送我和你爸去医院。”小敏阿姨家在附近,又有车,确实是最好的求助对象。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程晓曼忙说道。
“不用你去,我们几个大人去就可以了。”儿女不论多大岁数,不论在外面如何独当一面,父母总觉得他们还是孩子。
知道再争辩也没有结果,程晓曼只好说道:“那我在超市等你们回来。”
母亲点点头,安慰程晓曼不要担心,等检查结果一出就跟她说。
这时,小敏阿姨开着车过来了。今天她穿了一身运动装,和昨天格外不同。
看见程晓曼,小敏阿姨打了声招呼,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父亲抬上了车,奔医院而去。
等车开走后,程晓曼回到屋里。她扶着收银台长久地站着,今日的担心和往日的伤痛一起袭来,程晓曼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说来奇怪,自肖斌出事以来,程晓曼从来没有如此放声大哭过。在见到肖斌遗体时,程晓曼的无助大过悲伤;在肖斌的葬礼上,程晓曼是躲在角落默默流泪;回家以后,她哭泣时总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而今日,在这样一个公共场合,程晓曼竟然嚎啕大哭起来。也许是害怕往日之事在今日重现,也许是希望往日若如今日结果该多好。
一阵大哭之后,程晓曼感觉全身脱力。她挣扎着坐到收银台后面,仍然在不住地啜泣。
过了一会儿,程晓曼听到帘子的响动,用手擦了一把眼泪,才缓缓抬起头。
只见何钧安从门帘之间挤了进来,和程晓曼眼神相汇。
何钧安今日的穿着和初见时大有不同。他穿了白色高领毛衣,下身是一条牛仔裤,外面罩着一件黄色棉衣。
一进门,何钧安略显局促地对程晓曼说:“晓曼姐你好,我刚才听说程叔叔受伤了,也很担心。我知道我妈他们已经去医院了,就想过来看看超市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说完话,何钧安注意到程晓曼眼圈红红的,眼睛还有点肿。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双手抓着棉衣,一动也不敢动。
“我没事,超市也没什么事。谢谢你过来一趟。”程晓曼冷冰冰地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何钧安重复着。“我就在外面,有需要的话晓曼姐随时叫我就行。”
说完以后,何钧安就出了门。
程晓曼没看见何钧安出门的动作,等她再抬头时,收银台上多了一包纸巾。
拿了纸巾,程晓曼就缩回了收银台后面。她静静地重新收拾好心情,把眼泪擦干,直到十分钟以后有顾客进来。
给顾客结完账,程晓曼看见何钧安还在外面。以程晓曼的判断,虽然何钧安那么说,但他应该不会一直守在门外,她也就没有当回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何钧安一直站在门口。天气实在寒冷,何钧安抱着胳膊缩着脑袋,隔一会儿就把双手放在嘴边哈气,还时不时用手捂着耳朵。
见程晓曼看向自己,何钧安咧着嘴傻笑起来,冲着她招了招手。
程晓曼忽然有些感动,觉得这个男孩好像也没有那么招人烦。她赶紧挥挥手,示意他进屋来。
何钧安看见程晓曼在召唤他,一路小跑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