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笙这一走就是小半年。
期间他不敢回头,一路向西南而行。饶是步履不停,奈何年纪太小,走得异常吃力,一路上磕磕绊绊,这么长时间不过从上京走到了东齐西南腹地的沼泽城。
当时初到山阳镇,他在整个镇子打听个遍也没找到那位姓李的表舅,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已经拆了李思萍的亲笔信。然而信的内容让他大惊失色,只见上面用小楷写着:
“侯府大难,恐无完卵。出城之后,望你西出齐国,永不踏足故地,否则父母九泉之下亦有遗恨。笙儿智变有余,但此乃生死大事,切莫辜负母望。”
“青玉宝卷需一种名叫修士的人以神通炼化,方可用陆家后人之血开启。宝卷一开,福祸难料,我儿好自为之。”
他年纪虽小,却不痴傻,当即猜到紫衣侯府出了大事,爹娘可能都会有性命之虞。可母命难违,他大哭一场,将那封信贴身带好,便咬着牙走了下去。
陆笙本打算依言西行。
可东齐国西临中虞国,两国交界的地方是一片数万里的大山,只有一条名为平邑道的路可走,平邑道上齐国这边有一尚有一处大关要过。
这些年齐、虞两国虽然没有战事,关系却相当紧张,想要通关难免私下使费钱财疏通。陆笙清点了身上的银钱,三四两碎银,三吊五铢钱,都是临走时李屠户塞在他身上的。
那青玉宝卷是祖传之物,带在身边好歹是个念想,没去打它的主意。
这么点油水想要通关是不可能了,考虑再三,这才决定向西南走。
他不敢走大路,于是抄小路而行。一路上山行野宿,除了在一些村子里买些粮食,凡是人居的地方大都避而远之,居然阴差阳错地躲过了数次追查。
这半年下来,一身早已衣裳破破烂烂,鞋子上满是破洞,浑身脏兮兮的,像是镀上了一层黑亮甲胄,活脱脱一副乞丐模样。
临近沼泽城的时候,干脆就混在乞子的队伍里,一路摸到了城郊附近。
沼泽城顾名思义建在一片大沼泽里,是东齐西南腹地为数不多可以建造城池的地方,联通西南边关,是一处兵家重地。
此城是通往西南边关的一条要道,这时候防守却不甚严密。齐国相邻的诸国之中,唯有西南的定安国与齐国交好,所以去定安国的路反而好走些。
此城不大,人口只有数万,沿途都是往来的官商,普通的异乡人极其罕见。
陆笙到这里以后,盘桓了数日,他没敢进城,而是在附近的村落周围游荡。
离家这么长时间,身上的盘缠早已花得差不多了,他揣着一两碎银,十几枚铜板,几块干粮像个孤魂野鬼一般漫无目的地走着。
有时实在饿得狠了,才敢拿出干粮啃上一口,真不知道自己能熬到什么时候。
这片沼泽古木幽深,多为繁茂乔木,长得虽不是很高,但十分粗壮,几个成年男子手拉着手合抱才能围拢。枝干状若虬龙,一条条气根从树干上垂落,在水里复又生根,只消一棵树数十年就长成一片遮天蔽日的树林,巨大的冠盖动辄遮蔽十几丈方圆的土地。
地面多是连成一片的积水洼地,尤其是在临近村落的地方。向沼泽深处去,则是四五米深连成一片的数十公里大小的大水沼。
陆笙逗留了几天后,干粮终于吃完了。本打算用剩下的钱到村子里买点干粮,没承想沼泽地不产粮食,附近的村民靠采集一种名叫清肺草的水生植物到城里换粮食,可惜清肺草长在大水沼中,陆笙没有舢板,不可能去采药。
清肺草能炼制避瘴丹,是一种军需物品,十根清肺草可换一斛粮食,因此粮食十分金贵。四口之家一起出动忙碌一天也仅仅只能半饱,谁也不肯卖粮食给一个不知来头的小乞丐。
好在陆笙发现了一种脊背生长骨刺,腹部呈银紫色的怪鱼,两尺长,鱼目红褐色,成为了他的目标。也有其他种类的小鱼,但个头太小,不值得捕捉。
陆笙起先磨了一枚石钩想要钓鱼,后来发现这种鱼实在狡猾,在咬钩瞬间迅速扭动身子,不但吃掉了它挂在钩子上的干粮还总是能逃脱。
经过几天的实践之后,改用叉鱼的方式捕捉。他偶然间发现,这种怪鱼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向自己腿边聚拢,但每一次受到惊吓接下来的一两天都不会出现。
如此一来每隔一两天倒也能抓到一条。
这天,他好不容易抓到一条两斤出头的怪鱼,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开了膛,清洗干净。就迫不及待地捡了些枯枝败叶,用干苔藓做火引子,钻木生火,烤制起来。
两刻钟后,鱼烤熟了。没有盐和香料,也馋得陆笙直流口水。他顾不上烫手,撕下一块塞进嘴巴,没嚼几下就吞入腹中。此鱼味道微苦,回过味来苦中略带清甜,让他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