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见,光。”
少女的浅蓝色虹膜中,映出了她所见之物。
在灰暗冰冷的地板上,摆放着一个精美的银质三叉烛台,烛台上有三根暗红色蜡烛刚刚被点燃。烛芯棉线的结构正在被破坏,水分快速散逸到空气中。蜡烛油从顶端淌落,但很快就再次凝固,填补了看似光滑,实则坑坑洼洼的烛身。
烛光十分微弱,无法点亮巨大、空旷而又漆黑的房间,但至少能洒在一旁的少女身上,为少女带来些许慰藉。
少女有些瘦弱,卑微地蜷坐在地板上,一头洁白的长发散落在身后。少女称不上是绝世美颜,但皮肤光滑白皙,五官精致,左右两侧好似是完美对称,十分可爱。若不是少女精神状态不佳,否则绝对让人挑不出毛病。
少女身上仅有一件白色长衣御寒,与其说是长衣,不如说那是一张单薄的白布。少女的双手捂着膝盖,两只小脚丫并在一起,手腕与脚腕上都戴着镣铐,粗糙的铁器将少女柔嫩的皮肤磨得发红。房间中时不时会响起锁链碰撞的声音,那是因为少女正止不住地发抖。
即便如此,少女的嘴中还是不断嘟囔道:“我能看见,细节,太多了……”
少女看起来无精打采、眼神空洞,但实际上,少女能观察入微,周遭事物的内容与本质都无法逃离少女的感官。货箱在地面上被拖动而产生的痕迹、被蜡烛压到微微变形的烛台、空气中四处飘荡的杂质、由于潮湿而缓缓生锈的铁链、被门外脚步震得来回起伏的地板……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少女尽收眼底。
对应的,可怖的信息量正冲击着少女的大脑,只有向外倾诉和表达才能略微缓解少女的压力。
少女再次逐字逐句地说道:“我能看见,门……”
“门?”少女此时停顿了一下,头略微抬高,眼睛也睁大了一些,似乎打起了精神。“我能看见,门,会被打开……他,会来找我……”
少女面带微笑,轻吸一口凉气,小巧的嘴唇微微颤动,随后吐出几字:“他的故事,开始了……”
-傍晚-异火族领地-瑞鲁斯帝国-埃拉布尔城-城郊道路-
秋季,在广袤的黄色草原上,有一列马车组成车队,满载货物,不紧不慢地沿着笔直的土路由南向北行进。在人们耳边回荡的,是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声。土路两侧有不少枫树,枫叶红中带黄,大都开始凋零。秋风习习,落叶随风而舞,铺得满地都是。
领在车队前头的是一辆相对豪华的大马车,车夫是一位悠闲放松的中年大叔,看起来像是车队的主人。这辆豪华马车的后面除了载有货物,还坐着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
少年约有十六七岁,气宇轩昂,眼睛中散发着不可阻挡的锐气。他那一头深棕色毛刺短发略微有些干枯凌乱,不过无伤大雅。
少年身着黑色高领风衣,风衣内侧是紫红色的布,秋风轻拂时,就会有点点紫红若隐若现。少年下身的墨蓝色裤子和棕色高帮靴都带有磕绊的痕迹,裤腿被高帮靴子包裹在内,靴子上的鞋带被仔仔细细地绑好。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少年风衣右肩上的那个银色盾形徽章。徽章上刻有几道曲线,曲线组成了类似银杏叶的图案。那徽章的光亮,让风衣上的金属纽扣都黯然失色。
少年的右臂倚靠在车沿上,右手托举着头部,左手持有一片纯红的枫叶。少年此时正端详着这片枫叶,叶片充满褶皱,叶脉错综复杂。
少年的这份认真被车夫大叔豪爽的话语打断了。大叔乐呵呵地对少年说道:“嚯噫嚯噫!里夫特,这一路上的风景不错吧,我有名有望的布朗先生怎么可能骗人呢!”
里夫特闻声,丢出了手中的枫叶,只是那枫叶并没有像寻常叶子般飘落,而是像铁片一样摔在了地上,一下就摔个粉碎。
里夫特也是坦然,用他那富有朝气的少年音回应道:“啊~哪有布朗大叔描述的那么夸张!也就,勉强达到预期的水平~”这语气,既像是开玩笑,又像是故意在和布朗作对。
布朗也不计较,只是问道:“里夫特,这是你第一次离开塞缪尔斯城吗?”
“第一次离开算不上,但确实是第一次决定外出冒险。”
布朗接着话题,继续问道:“哦?这一趟,你打算去什么地方?”
“我已经赢得了塞缪尔斯城的决斗会冠军。接下来我要去北方的奥尼卡城,参加瑞鲁斯帝国最高规格的决斗会,成为帝国决斗会冠军,证明自己是一名足够强大、能够保护族人的战士!”
“哦吼吼,我知道那个决斗会!不过奥尼卡城里有个巴尔塔战斗学院,那是座很有名气、很厉害的学校,培养了许多优秀的战士。我听说,帝国决斗会冠军基本上都是巴尔塔战斗学院的学生。”
“那些家伙,终究是我的手下败将!等我抵达奥尼卡城,我会一个个战胜他们,从他们的手中把冠军夺过来!”
“哈哈哈!里夫特,很有志向,前途无量哦!”
里夫特得意起来:“布朗大叔,我只能把这句话当成陈述事实哦!可不能当成夸奖!”
“没问题!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呢?”
听到这句话,刚刚还洋洋自得的里夫特低下头,作沉思状:“嗯……真不妙啊,讨论起这个。我应该不会回来了吧。艾瑟利家族把我当成怪物,驱逐了我。念在艾瑟利家族曾经收养了我,让我顺利长大,我也不想反驳或者挽留什么,就算是家族在考验我的独立性吧。不过,塞缪尔斯城以后不再是我的家了。”
“那可真是遗憾啊……但我相信是艾瑟利家族不理解你。里夫特,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吧。噢!已经能看到埃拉布尔城了,我们就快到啦!这一路上,算是受你照顾了,感谢你护送我的车队!”
里夫特抬起头,一甩阴霾,笑着回应道:“哈哈哈!我只不过是接了个搭便车的委托,到地方了还有委托金可以拿。布朗大叔,你可别看我清闲,就少给我委托金呀!”
“还是你会耍小机灵!放心吧,里夫特,委托金肯定是一点也不会少的!你没怎么出来运过货,不懂得其中的凶险。埃拉布尔城附近突然出现了一群名为灰烬帮的强盗。货物若是没人护送,大概率是要被那群强盗们抢去。要是能把货物安全送达目的地,那点委托金根本不算什么!”
“强盗?看来异火族中还有很多不团结因素……不过没关系,要是碰见强盗的话,我会好好教导他们的。”里夫特双臂交叉放于头顶,向后靠在了货箱上,看起来轻松而自信。
恰逢此时,路边蹦出了一位粗衣裹身的彪形大汉。来者不善,一眼便能认出这是埃拉布尔城附近的强盗。强盗腰间的三环刀被甩得叮当作响,听得旁人心生凉意。
“吁……”布朗奋力拉紧缰绳,赶忙停下了马车,后方的车队也跟着停了下来。“强…强盗!是灰烬帮的强盗!为什么离埃拉布尔城这么近了,还是会有强盗出现!真是倒霉!”布朗见了强盗,仍然会发自内心地恐惧,就算他知道车队有里夫特护送。
强盗张嘴,用他那沙哑而粗糙的嗓音说道:“这车队看起来挺好欺负的,最近的收获不怎么样,正愁如何回去交差呢!看我自己出来干票大的,正好给兄弟们一个惊喜。咳咳,道上的规矩,各位应该明白吧,被我们灰烬帮盯上的东西,一个也别想溜走!这车队,连马带货,现在都归我了!”
里夫特见势,不慌不忙地伸了个懒腰,随后从车上跳下,逐步往车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搞什么嘛。我还以为一路上都不用出手呢……”
布朗坐在马车前,瞧见里夫特从车后走来,挡在强盗与车队之间,这才缓了口气。
对面的强盗嚣张地喊道:“嗯?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识相的话就把路让开!”
里夫特没有理会强盗的狠话,只是抱起双手,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愿意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现在,跟车队道歉,然后洗心革面做个好人。”
强盗先是诧异了一下,不过他看到了里夫特右肩上的徽章,随即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说你怎么一股大义凛然的劲,原来你是‘在秘密之前’协会的成员啊!那个试图拯救异火族的冒险家协会,口口声声说什么异火族要团结互助,太天真了!异火族已经走到尽头,没有未来了,赶紧放弃你那无谓的挣扎与幻想吧!”
里夫特听完强盗的话,阴下了脸,握紧了拳头,狠声说道:“你懂什么!‘在秘密之前’协会连接着各个异火族城市,如果没有秘前协会,异火族早就四分五裂,走向灭亡了!”
强盗不屑地回应道:“切,趁早退出那个没用的协会吧,灭亡是注定的!你的言论我已经在别处听到耳朵生茧了,完全是无稽之谈!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你,让你死心塌地地拥护‘在秘密之前’协会。”
里夫特眉头紧皱,一改刚才幽默风趣的样貌,用右手捂着胸口喊道:“是我与生俱来的,与敌人对抗到底的使命感啊!哪怕协会就剩我一个成员,我也要保护异火族的安全,维护异火族的尊严!而现在,我的敌人,就是你。”
强盗不甘示弱,用轻蔑的语气说道:“呵,连王城都没有的瑞鲁斯帝国,还能坚持多久?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懂,还想与我们灰烬帮为敌?可笑。”说罢,强盗从腰间拔出了那把三环刀。刀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倒是刀柄上,镶嵌着一颗李子大小的、璀璨的紫红色宝石。
“是能量晶石!”布朗瞅见了那颗紫红色宝石,急忙呼喊道。“小心啊,里夫特!这强盗来头不小!他有一颗能量晶石,可以施展种族能力,太危险了!”
强盗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哦哟,看来还是有懂行的人在嘛!我这颗,可是经过提纯的、精良品质的异火能量晶石,而且附魔在我的武器之上!毛头小子,没见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