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怨气稍微缭绕一番，皇女忽然发现，她一直观测的虫衣竟然有了逐渐活化的反应。

机械臂勾连着传送带将虫衣移送，皇女调整了一下显示界面，刚才那细微的变化就已经被监测装置捕捉。自从将虫衣从黎玖的弟弟身上剥离之后，它就好像失却了大部分的生机，哪怕皇女让周然主动靠近刺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了变化。

是因为她的情绪吗？作为灵能天赋出众的帝国统治者，她对于情绪的捕捉相当敏锐，毕竟灵能心胜于物的唯心驱动力走的是意识决定物质的路子。哪怕她自己的心态产生的细微变化，也不能逃脱她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

周然当然也发现了变化，他在这里配合皇女对虫衣进行过数次测试，他很清楚虫衣的状态。而且作为唯二知晓虫衣原身的人，他也不会降低对于这件事物的关注度。

那可是可以被称作银河虫灾的索林原虫，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似乎因为怨念的情绪有了活性反应。”

虽然有些尴尬，但是皇女还是没有丝毫隐瞒，她当然也不是全无情绪的人偶，只是出于对研究的尊重。

“最近交给你的任务确实有点多。”

皇女确实不是随身神器口袋的蓝胖子机器猫，而且就算是蓝胖子机器猫面对那么多繁重的任务，也会出现想要罢工的怨念的。

周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也承认自己确实因为皇女过于好用，而忽略了一些她情绪方面的安抚。这一点其实是他的问题。

“算不上什么，假使是过往，您可没有自责过。”

“啊？”

“不是这样吗，主宰大人，还是说您依旧不肯对我说实话？”

皇女打开了天窗，她当然可以继续等待一段时间，但是她不想再等了。就像她不想继续掩盖自己的情绪一样，既然已经多次确认了主宰的身份，那么她必须得到一个结果。

“倒也不是，我只是担心你接受不了。”

作为理所应当的高维生物，周然当然考虑过这一点，群星说到底还是一款电子游戏，并非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哪怕其中的人物遵循着那种设定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么她是否能够接受自己曾经只是一段数据，一个二维纸片人的事实呢？

然而当周然将自己的顾虑仔细说明之后，却得到了皇女相当意外的答复。

“存在即合理。”

“在探索宇宙的过程中，无论是怎样的发现都会有其内在不可辩驳的运行规律，那么既然如今我存在您的面前，那个曾经由您所构筑的银河人类帝国也一定是存在的，它只是在等待您的召唤而已。”

“还真是相当浪漫的说法。”

“这并不仅仅只是一种说法，而是实际可以观测到的一种现象。”

向着周然伸出了自己的手掌，那只骨节分明，肌理微红的手掌在周然的注视下，竟然逐渐开始虚化。先是从一根根指节开始，然后逐渐延展到整个手掌，直至那白皙的手腕。

“心胜于物，灵能飞升的最终道路，每一个觉醒了灵能天赋的帝国人都终将会到达的终点。我们的意识决定了我们的存在，我们可以是一个个的个体，也能是化而为一的整体。”

“我们即是帝国的本身。”

“和您最初接触的那一次，灵能不仅在您的身上察觉到了主宰的气息，而且您无意识中也开启了我的灵能飞升权限。”

“自那一刻开始，我就在不断寻找您就是银河人类帝国曾经的主宰的证据。”

“意识决定物质存在吗？”

颇为好奇地抚摸上了那在自己眼前消失的手掌，明明那是一片虚无，却依旧能够感受到手掌的温热，就像是那只手掌只是消失在他的视觉之中一样。

“所以，意识只能由意识直接观测到吗？”

周然当然不会深究皇女为了验证自己的身份做了什么，就像他之前所顾虑的，他从来只担心的是皇女无法接受这一点，而他自己。

“您不在意我调查您吗？”

“我连如此混乱的世界观都能接受，又怎么会在意这种小事情。”

神魂自躯壳脱出，周然的神魂虚影实打实地握住了那只虚无的手掌，直接验证了他的猜想，也充分满足了他的好奇心。显然作为高维生物，他本身的权限足够高，不论是因为神魂其实是意识载体的缘故，还是因为灵能是意识驱动的缘故，只要他认为两者没有本质的区别，他就可以将其看做一类。

“我是这世间一切的因缘启点吗？”

“我不知道，我的灵能水平还没有达到那个地步，我能够做到的只是将自己的身体虚化一部分。而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我就能感知到曾经帝国的其他人。”

略过了皇女能力范围之外的问题，周然看着那只恢复了实体的手掌。

“所以你是可以通过意识联系到帝国吗？”

“可以，但是很难传递什么信息，哪怕通过设备辅助，也没有什么结果。”

“那么此刻你与我摊牌的意思是？”

“您是否期待回到那个统御银河的主宰位置呢？虽然我希望您选择回归，但是您终究是我们的主宰，我无权为您决定路径。”

“实际上，我不是很清楚。”

皇女的问题很诚恳也很直接，就像她所说的，哪怕她已经确定了周然是曾经的主宰，她也无权为主宰决定道路。她只能忠诚于他，这是刻在每个帝国人基因序列里的本能。

但是周然却无法给出比较肯定的回答，或许在游戏里，他可以将其视作一段代码，一个名词，而现实中呢？那是一个体量无比庞大的帝国，是笼罩于整个银河的权力顶点，是无数生灵意识的统合。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他拥有能够承载这一切的意志吗？他拥有哪怕做出错误决策也不后悔的勇气吗？周然问过自己，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就足以说明他现在完全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我希望能够成为一切的顶点，能够站在众生之上，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

“不完美的人是不配统治那个帝国的，哪怕是我自己，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