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什么要相信你?我沦落到如此地步,其中岂会少得了你的挑拨?”
“我没有害她们的理由,”奚言微微垂下眼眸,语调又透出坚冰一样的寒意,“你虽必死,何必还连累她们在崇都城中被旁人践踏呢?想想你这些年在朝中结下的仇家吧……她们失了庇护,如何能熬得过以后的日子。”
景元心头猛地一震……这些年来景氏一族结下来的仇实在太多太多了,到时候自己倒是死了干净,但是景氏还活着的女眷,就会成为他们泄愤的对象。思及此处,他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手臂也开始颤抖。
终于,景元重重跌坐回稻草上,半晌后才低声开口:“你……保证让她们平安活着?”
“你没得选择,”与景元的艰涩比起来,奚言就显得很从容,“我会设法免了她们的奴籍,到了流放地,我也会让她们平淡地活下去,虽不复锦衣玉食,但好歹衣食无忧。”
奚言静静地看着景元,留够时间让他去好好思索。
景元眼神空洞,那些残忍可怖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不停划过。又过了半晌,景元才慢慢点头,“好……我承认……沔水一案,我伙同陈越泽贪墨五十万两,你满意了吧!”
奚言“嗯”了一声,轻轻点头,又将纸笔推到了景元面前,“那就劳烦将供状写出来……我不会立即将你的供状呈到御前,等我向陛下复旨的时候,那三十万两在他心里已经激不起多大反应了。所以你放心……除了我之外,不会有人再来录关于沔水的口供。”
景元现在确实已经别无选择,除了相信奚言,他再没有别的办法能保住自己的妻女。但当他提起那支粗劣的笔时,手上还是无比沉重。
“还有……陈越泽是如何从西北到沔水任职的,也劳烦供述清楚。”
“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你也要问那么清楚?”景元本能地怀疑着,他们虽然已经达成了交易,但长久以来的敌对还是让他难以选择相信。
“当然要问清楚,”奚言幽深的目光看不出一丝闪动,淡淡道,“这是整件贪墨案的起因,一次性供述清楚了,省得我以后再来……想必你也不想再见到我吧?”
景元冷哼一声,手上落笔的速度倒是不慢……小半个时辰之后,一纸供状也就写完了。
奚言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景元写的也确实毫无漏洞,又从头到尾细细读了数遍,确认无误后,他才从怀中掏出一小盒印泥。
“可以了,签字画押吧。”
所有的罪都已经认下了,但景元在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仍觉得冥冥中有万钧之力在牵扯着他的手。这个名字一旦签下去,他就再也没有退路……虽然他早就没有了退路。
供状被奚言妥帖收入袖中,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确实也轻松许多,却仍是静静道:“你好生歇着吧,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说完这句话后,奚言起身便要离开。
牢门前,狱卒还未赶来开锁,奚言倒也不急,只平静地站在门前。却听身后的景元忽道:“你如此算计,就不怕遭报应吗?”
奚言顿了顿,仍是淡淡道:“你信报应吗?”
“来这里之前……我不信。”
奚言轻笑一声,“我也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景元也顿了顿,“但我等着那天。”
哪天?是奚言相信的那天……还是报应分明的那天?景元没说,奚言也不去想。
牢房的门被狱卒打开,奚言迈步离去,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过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