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阴暗,空气中飘荡着重重的霉味儿。
老旧的路面与墙垣上,裂纹倒是跟爬山虎似的一样年年蔓延着。
路上当然也没有植被花朵,作为代替,点缀在其上的是同样花花绿绿的各种垃圾。
虽然说这里的环境肮脏又闷热。
但还嘈杂的很呢。
胡乱搭起来个棚子,人就往里住,这人能不多?
这么些个简陋棚屋肆意的搭建、叠加起来,倒也建成了一座结构跟团乱麻似的错综复杂,头重脚轻的庞然大物。
还别说,挺壮观的。
起码能感叹一句。
人是真能活呀。
这里是唐戈城最为藏污纳垢的下贱之地。
这污秽的温床甚至连治安署都放弃了管辖,被市政府剥夺了称为“区”的权力。
三不管的法外之地。
人们是这样称呼这里的。
“【鼠寨】”
形形色色的行人身体上多有残缺,装备着或晃荡或生锈的义肢,身上也都是些破旧衣物。
一场雨后,这种没啥通风的地方就像个蒸笼似的,空气也闷的粘腻起来。
垃圾、呕吐排泄物、各类有毒药剂、黑心工厂排出的废气、还要加上这些人身上的汗臭味。
即便是这里的老住户也要皱一皱眉头。
一个形神枯槁的年轻男人在这里的某处神情自若的在地上端坐着。
不管是心态麻木只管及时行乐的人、还是疲于奔命想要尽全力生存下去的人,或者是谁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路过他都会不由自主地觑他一眼。
男人一头长至腰间的长发披散着,发丝呈灰黑交错杂乱的颜色。
像是两个顽童在大大棋盘上不顾棋理的胡乱铺满黑白双子。
有型的脸庞或是因为颠沛流离而显得瘦削,颧骨的轮廓更加清晰。
嘴边生了一圈不曾修饰的凌乱胡茬,嘴唇也是因多日未进水而显得干裂单薄。
最有特点的是,他的双眼被一圈一圈的白绫蒙上。
应是个盲人。
上身套着一件白色的制式长袍子,也很破旧了。
敞开的袍子里,露出了他久经锻炼的肉体线条,胸腹的肌理虽然因为遭受饥饿略显干瘪,但线条依旧有棱有角。
配套的白色长裤上,一把残破的……剑?
横在他双膝之上。
那把勉强可称为“剑”的东西,剑身不仅爬满锈蚀,两侧剑锋还有各种缺口卷刃,不仅没有剑镗,握柄更是直接拿破布一缠了事。
腰间挂着一个葫芦,身前摆着一碗铜钵。
看着像是个乞丐,却又不乞讨。
不修边幅,狂放不羁。
还有一股子不怒自威。
那盲了双目的年轻男子在人来人往中就这么枯坐着,从上午到下午。
……
盲眼男人提起葫芦小抿一口。
铜钵里多了一块方正的长条物。
是贫民区最为物美价廉的能量棒。
……
“1号被截胡了?”卢卡尚·瓦斯塔诺挑了挑眉。
“是……”话筒另一边是维希虚弱的声音。
“嗯……”卢卡尚面无表情的沉吟道。
如今的维希已在与莫莫一役中,被卸掉两条臂膀,双目失明,浑身缠着绷带的躯体上扎着各种针头,为他输送各类药品以及维持生命的营养液。
但他依然正襟危坐,以毕恭毕敬的姿态,侧对着身旁的女文秘用双手捧在他耳旁的听筒。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听筒里传来手指轻敲桌面的轻响……
敲击的节奏为一秒一响,频率与调制的最精准的机械钟表一般无二。
“咔哒!”
最后的敲击音悍然落下!
随后是沉入沼泽般的寂静。
呼吸声如同风暴狂涌,心跳声仿若雷霆霹雳!
维希干咽了一下,女文秘一眼瞥见他额头上的细密汗珠,正犹豫着要不要帮他擦拭一番。
“嘶……”
话筒传来的细微吸气声令维希下意识的绷了绷躯体,打断了女文秘趁机试图帮他擦干汗水的动作。
“好好养伤。”
“咔嚓!”
电话那头挂断了。
维希依旧正坐着。
等到女文秘将听筒挂回座机上,他才慢慢将身体椅靠在床头上。
长舒一口气。
血与汗自伤口渗出绷带。
……
那时,押送莫莫的装甲卡车被一个盲眼男子劫道。
那人用白绫缠目,白衣白袍,风拂过他的一头长发,显得狂放且凌乱。
一条锈迹斑斑的破烂铁片悬停在他身侧。
“让开!”车内,一名隶属维希的精锐黑衣人摇下车窗探出头喝道。
刚刚,那个受家族雇佣的东方人将胸口被洞穿、折了两条胳膊、奄奄一息的黑色怪物“1号”提到家族代理公馆交了差。
“1号”有多难搞,他再清楚不过了。
那是即便整个黑衣众一拥而上都只能让他们落得个全军覆没的怪物。
那个名叫浮光的东方男子表现出来的如此从容的神态,让他当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有些恍惚。
他闲适得微笑中露出的牙齿白森森的,实在是令人胆寒。
眼前,偏偏又是一个东方人。
看那条异于常理的悬浮在他身侧的破烂铁片就知道。
这人是普通不了了。
即便心头被塞满了不详的预感,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大喝着尝试驱赶那拦住卡车去路的盲眼人。
“东西……留下,你们……走。”盲眼人用一口磕磕巴巴的西语开口道。
“……”
黑衣人冷汗直流,驾驶位的同伴也是紧握着方向盘,心中似乎是破出洞来,强烈的虚无感在他心头弥漫,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目光紧盯着前面的拦路虎。
车厢里负责押解“1号”的黑衣精锐们默默的调试着手里的武器。
咔嚓咔嚓的枪膛滑动声此起彼伏,但没有人愿意擅自打破平静。
山雨欲来……
黑衣人默默的将头自车窗外缩回,慢慢摇上车窗。
盲眼人没有任何动作。
黑衣人咬着牙按下了面前的按钮。
数挺重型机枪自覆盖装甲的车头探出,主副驾驶位前各弹出一个摇杆。
两人不约而同的一起怒吼着,按下了腰杆上的板机键!
火舌喷溅,弹雨倾泻!
盲眼人微微侧耳,双手抱臂。
“铮!”
锈迹斑斑的铁条发出嗡鸣!
锈铁……不,那把剑飞速的在盲眼人周身游曳,像是一抹寒光!
“叮!叮!叮!叮……叮!”
寒光缭绕,其上火光四溅!
弹火难以寸进!
“咔嚓!咔嚓咔嚓!”
驾驶室的怒吼声戛然而止,数百发子弹仿佛是顷刻间打完,一种熟悉的不真实感在驾驶室的二人心中翻涌。
反观盲眼人那边,游动的玉龙一顿,刚好被他提携在手。
利落地一记斜劈挥出。
凛然得剑气便像是切豆腐似得将厚实的装甲车头斜劈作两段!
车内,副驾位的被腰斩,一肚子烂肠非常免费地涌出,主驾位的比较“幸运”,占了斩击角度的便宜,不过是两条腿被斩断罢了。
稳坐主驾位、没有当场暴毙的黑衣人临行前按下了操作台上的某个按钮。
而后,火光吞噬掉了整个车头,发生了剧烈地爆炸!
那装甲卡车似是高楼自平地起,被车头的爆炸炸的昂起头颅,直直立了起来!
与此同时,卡车车厢两方侧翼展开,已经启动足底飞轮的黑衣精锐们架着枪械像一群马蜂似得乌泱泱窜出!
正在那卡车借着爆炸的惯性继续往后倾倒,关押莫莫的一方监牢向黑衣众后方跌落之时……
盲眼人挽了个剑花,收回斜劈出去的动作。
无数的子弹乱作一团的倾泻向盲眼人所立之处,光是枪响的噪音都让周围的房屋窗碎了一地!
那地方被一阵子弹的暴风雨打的升起高扬的硝烟!
直到身上的子弹一颗不剩,这场毫不保留的扫射才停了下来。
众人看着又高又浓的烟尘,心里是满满的危机感。
毕竟……有烟无伤。
硝烟里头出奇得静。
正在众人趁此机会换弹准备继续战斗的时候。
他们几乎同时感到了一股违和感。
像是被一根轻丝拂过。
在各自不同的身体部位上留下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意。
“锵!”
自车厢里头滑落出来的监牢被一剑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