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这舒怀瑾也是个戏子,梨园行里乌七八糟的事儿一点也不比窑子里少。舒怀瑾成名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模样水灵灵的更是没得挑,可到如今也没有人敢染指他分毫。为……为嘛?”
“为嘛?”
赵二麻子故作神秘扫视一圈,猛一拍桌,烧酒洒了一身。他也不恼,脏兮兮的袖子往桌上一抹,复又说道起来:
“原来这舒怀瑾就是那上……上海秦家的大少爷!”
“嚯!”
赵二麻子满意地听到了大伙的惊叫,更加得意洋洋:
“说这秦老爷膝下两子,秦夫人过世后秦老爷便从此……一……一蹶不振,无心……打理家业。原本打算将家业交到大儿子手上,嘿!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可真是……奇……奇了怪了,这秦大少对……万……贯家财丝毫不感兴趣,一心扑在戏上,死活不肯继承家业,非……非要下海当戏子!秦老爷能同意了才是有鬼!二人吵的不可开交,当年在上海可真真儿的是闹了个沸沸……扬扬。”
当即有人敲着碗筷大声表示自己知道这回事,赵二麻子一挥手,又大着舌头道:
“这更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要说这秦二少也真是个会捡漏的,一套说辞冠冕堂皇,说什么让大哥追求自己的理想,让他来承受压力,接手家族产业。秦大少对他那叫一个……感……感激涕零!秦老爷也转一想,反正自己两个儿子,秦大少要是不乐意,那么多纱厂啊铺子啊,也打理不好,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而二少虽说年纪较他哥哥稍小些,却不是个混……混子!两……两全其美的事,何……何乐……而不为呀?就……就给答应了!”
赵二麻子一顿手舞足蹈,大伙也听得起劲儿:“然后呢?”
赵二麻子再次环视四周,迷迷瞪瞪见大伙都盯着他,一张张脸——大的小的圆的方的黑的白的有麻子的没麻子的——满满的都是好奇,讲得更高兴了:
“嗬!秦大少这下……可高兴了,包袱一卷就要投奔戏……戏班子去,还在半路上就被秦老爷给拦下来了,指着他鼻子,骂他投身……下……下九流辱……辱没家门。秦大少一怒之下要和他爹断……断……绝关系,秦老爷也不是吃素的,干脆就把他的姓给收了!”
“然后他就改名啦?”有人插话道。
赵二麻子皱眉,不满意这人抢自己风头,又是一拍桌:
“秦……秦大少大名儿叫秦怀瑾,被收……收了姓之后,这才改叫‘舒怀瑾’的。”
“哦——”大伙貌似恍然,“原来如此!”
赵二麻子还没说完,急着打断众人:
“别……别急,事儿还……没完。秦老爷本来想的是等……等他混不下去了自然会回来,谁知道后来还真……真给舒怀瑾唱出名堂来了!这……老爷子从此就只能闭嘴喽!”
“原来是这么个事!”大伙齐声叹道,“真是好一出‘传奇’啊!”
“对喽!”赵二麻子说得尽兴,单手拎起酒壶,壶口对着嘴就是一阵豪饮,酒水顺着黝黑的脖颈将他那同样黑黢黢的领子打湿大片,“就是这那么个事!”
众人闻言,却是骤然哄笑起来。
赵二麻子说的这事其实并不是他所谓的什么“梨园秘辛”,相反,此事行内行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伙乐意捧他赵二麻子的场,无非是看他那洋洋自得的样子取乐罢了。
然而赵二麻子对此似乎毫不知情,无论众人故技重施多少次他也仍然乐在其中,对这段“梨园秘辛”津津乐道。
不远处,一个小姑娘默默低下头去,悄悄藏起了嘴边尚未敛去的笑意。
不光赵二麻子这群人热闹,温家小少爷今日的生辰,温府摆了宴,阖府上下更是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