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裙女子闻声回过头来,尖细的嗓音喝响:“风”。
敦实的青年紧接着高吼一声:“杀”!
他裸露的肌肤上筋脉鼓胀着象蚯蚓在蠕动,中刀的伤口再次炸裂开,鲜血泊泊流出,毅然决然地迈步发动了反攻。
挂在锁链上的铁锤带起更强劲的风声,“呜”,奔着斜侧抢先跨入稻田的黑衣人飞了过去。
那人下意识的停步横刀格挡,眼中飞速变大的铁锤,隔着二尺远的距离,陡然间顿住了,嗖,地一声兜着弧线飘远,他猛地醒觉,自己所处之地已经超出链子锤攻击的范围。
他刚要有所行动,眼中骤然一点寒光闪亮,眉心刺痛,翻倒在地。
绿裙女子纤细的身影隐在敦实青年男子背后,连珠投出的狭长柳叶飞刀破空之声,也隐藏在流星锤故张声势的轰鸣里。
俩人配合无间,黑衣人无论是想要从稻田绕行,还是依仗轻身术高明想要自空中越过,勉力躲过了链子锤轰击,也躲不过绿裙女子手里射出的夺命飞刀。
刀囊里的三十六柄飞刀,三两个呼吸间便全都急射了出去,绿裙女子放下为便于从绑在腰间贴身刀囊取飞刀撩起的衣襟,双刺插在地上,使劲在衣襟上蹭着手掌上粘稠的血水。
俩人突然间发动的这一轮反杀,战果颇丰。
头颅被铁锤击中变形,或是眉心咽喉中刀的数十具死尸,扇形散落在小路和两旁的稻田。
连番的生死搏杀,一路逃到这里,完成了这一轮暴起反杀,绿裙女子眼前一阵阵发黑,敦实青年嘴角也溢出了血丝。
此刻,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
紧追不放的刺客,剩下的不足十人,但从他们迎着铁锤冷静的目光,躲避飞刀的淡定从容,以及相互配合默契进退有度的步伐,不难看出,这些人是追来的刺客中武技最强的高手。
他们已经看出绿裙女子二人只是在强自支撑,采取了游斗袭扰之策,纠缠住他们。
茶山的方向响起了高亢尖锐的呼啸声,绿裙女子扬头望了过去。
郁郁葱葱的茶山,已经被烟雾遮挡了大半,山脚的山庄燃烧成了个巨大的火把,三条身影如巨鸟飞掠,正顺着一路上散落的黑衣杀手死尸,一边急奔,一边以呼啸声指挥着散开在各处的刺客,向这边汇集。
绿裙女子深深地吸了口气,满目依恋地盯着敦实青年男子被血水湿透的后背,哑着嗓子说道:“死便死吧! 死在一起,血肉都烂在一起,下辈子也一定还会在一起。”
敦实青年紧咬牙关勉力支撑,维持着流星双锤的威慑力,听了绿衣女子的话,他晃了晃头,抖落满头满脸的汗珠,闷声答应:嗯!
他其实比绿裙女子更早发现那三个凶魔,心里也十分清楚,即使他两人没有受伤,体力充沛,也挡不住其中任何一个。
何况连番巨斗之后,已是油尽灯枯,无力再战。
“你们俩还没成亲,今天都不能死!”
被他俩拼死护在身后,一直沉默着的黄衣美妇突然开了口,语声舒缓,却有着无可辩驳的气势:“我来阻敌,你们快走。”
黄衣美妇边说活,边把视线艰难的从竹篮移开,秀眸里透着不舍,一咬牙撕下块裙角,盖在竹蓝上,扬手将竹篮抛向绿裙女子。
刹那间,她浑身上下透射出一层淡金黄色的流彩。
随着她缓缓扬起天鹅般优雅的脖颈,黄色的身影宛若凤鸟御风而起 。
衣袂迎风飘飘,越过了敦实青年。
她并指如剑,扬手划出,指尖现出一道凝为实质的金色剑气,向前横扫而去。
纠缠着敦实青年的几个最悍勇的黑衣刺客,遮挡面颊的黑巾上面的双眼,露出惊惧之色。
一面向后躲避,一面匆忙收回长刀拦挡在身前,以求自保。
金色剑气霸道的一扫而过,如飓风吹过枯草,小路上散落一地断刃和破碎的肢体。
绿裙女子小心翼翼接住了黄衣妇人隔空抛过来的竹篮,紧紧抱在胸前,看向凝停在空中的曼妙身影,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敦实男子弯腰拄着双锤,大口喘着气。
闷声问道:“小姐,您的伤不要紧呀!”
黄衣美妇轻轻‘嗯!’了一声, 清丽的面颊上神情傲然,一身的流彩却忽明忽暗,她淡然地说道:“打发了三条家犬还不难做到。”
敦实青年察觉到小姐的异常,暴睁的双目渗出了两行血泪。凄声叫道:“ 小姐!”
黄衣美妇背对着男青年,眼帘微垂,道:“说好的,给孩子过了百日礼,就给你们俩办婚事;不能主持你们的婚礼了,你带小主人回北方,这一辈子你俩相互珍惜,去了北方就不要再来江南了。”
她半转过身,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玉镯,递给敦实青年,“拿着,当聘礼。”
她张开右手掌的时候,露出了掌心形若杏眼的妖异伤口。
随着她摊开手掌,杏眼仿若睁开了,在探看着,浓稠的五色流光自眼中急速飞散而出。
女子原本白皙如玉的手掌,肉眼可见的萎缩着,好似盛开的花朵在急速凋零。
她蹙着眉头,合上手掌,握紧拳,萎缩的速度暂时减缓。
视线滑过绿裙女子和敦实青年男子,最后,满目柔情的看了一眼绿裙女子怀中的竹篮
咬着嘴唇收回了视线,将握拳的右手笼在袖中,背负在身后,左手食中二指并做剑指,迎向急掠而来的身影。
绿裙女子盯着夫人的背影,突然嘴唇颤抖,眼神错愕。
顺着夫人头顶向上,高远碧蓝的天宇,象被从更高处捏着向上扯动,随着扯动的力量加大,天空出现了无数波纹,最深最宽的一道波纹裂开了,一只巨兽头颅探进来,蠕动大嘴,吞噬着悬在当空的烈日。
“天,,,,天变,,,,”绿裙女惊呼出声。
呼吸间,烈日仅剩下隐约的一勾青色的残芒,天地滑入了黑色旋涡。
再下一刻,最后的一勾青芒也不见了,苍穹如墨,飓风大作,四野苍茫,天地间一片混沌。
绿裙女子双手护着竹篮,仰望着黝黑的天穹,只见一道发自天外的蓝色精芒笔直的贯穿了天地,一闪而灭,她惊呼道:“天上有眼睛在看我们。”
“哪有呀?” 青年男子仰头看到一团漆黑。
黄衣美妇厉喝:“快走!”
黑暗中响起锐器高速破空产生的尖啸,以及闪烁不定的金色剑芒。
“走了!不要辜负了夫人。”绿裙女子咬着唇,扯着敦厚青年,凭着记忆,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向藏匿小舟的码头跑去。
‘咻!,,,,,咻!,,,,,’高空中忽然传来一串鸣镝声,刚响起时还分辨不出方位和距离,片刻后就到了茶山山脚。
绿裙女子猛然停下了脚步,欢喜地叫出声来: “公子来了。”
“给我!”方才还不肯舍主逃生的敦实青年男子,突然丢下了双锤,从绿裙女子手里抢过竹篮,紧紧地护在胸前,拼命向前狂奔而去。
绿裙女子微微一愣神,犹疑地回眸看了一眼。
一时间又惊又疑,转回身,追寻着远去的脚步声,踉跄狂奔。
浓稠如墨的黑暗里,骤然爆出一团巨大的火球,火焰中一只金色凤鸟浴火飞升,化作一束耀目的金色光芒直冲九霄。
朝天大陆南梁国顺洵十一年,四月十一日,正午时,天现奇观,天狗吞日。
太湖南岸,某处依山而建的农庄走水失火,烈火不单将整个农庄烧为了一片白地,满山的茶树也付之一炬。
府衙出动大批人手封锁现场,经过仔细勘察,确认阖庄上至古稀老仆,下至襁褓中幼子,男女老幼三百三十七口,无一人生还。
至于起火原因,经查,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