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的将,他是她的帅。
宋辞并不明白此刻自己父亲的想法,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沙盘上。
看了良久,她突然抬头看向了一旁的宋璟,问道:
“父亲是打算放弃原来的计划吗?”
宋璟惊叹于她的敏锐,因此也没瞒她。
“粮草不足,自然无法按照原计划进行。”
宋辞闻言便猜到了什么,她轻眯起眼睛,目光突然变得凌厉。
“朝廷还没有派粮下来?”
宋璟没有开口,但宋辞已经明白了。
她看着沙盘和舆图,双手紧紧攥着,可语气却平淡又冰凉。
“是打算殊死一搏吗?”
宋璟没有说话,他盯着宋辞的脸看了许久,叹道:
“这是最后的办法!”
宋辞听了这话突然笑了,目光似是伤感,又似自嘲。
宋璟不愿看见她这个表情,于是瞥过了眼。
“今日让你过来就是商议的。”
“父亲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何必问我?毕竟这个战略……不是早就做好了吗?”
这个战略,是最后的一搏,也是宋璟自踏入北疆的那一刻就已经部署好的最后防线。
宋璟的沉默让宋辞的心猛然一紧,她强压下心中想要说出口的话,轻笑一声。
“父亲既然已经安排好了,宋辞自无权干涉,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
宋璟被她的目光刺痛,已经想好的话此刻却好似卡在喉咙里一般。
他将一枚军令放进她的手里,直到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趁月色,夜袭敌营粮库。”
宋辞闻言并没有丝毫意外,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军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谨遵将令!”
禹州的风冷的刺骨,宋辞站在瞭望台上,只觉得似有刀片在脸上划过,又冷又疼。
可她却置若罔闻,只紧紧盯着远方的灯火。
禹州的大战一触即发,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宫也是风雨欲来。
当苏若清来到紫宸宫外时,郑渔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他看到苏若清的那一刹那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殿下不该来的。”
苏若清闻言垂眸看向手中的急报,轻声道:
“孤知道,但孤必须要来。”
郑渔闻言摇摇头没说什么,眉宇间似有忧愁,可是不过片刻便消散开来。
他将苏若清带到紫宸宫正殿,知会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然后带上了门。
皇帝在一旁正襟危坐,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苏若清,以及他手中的信件。
帝王威仪扑面而来。
“你昨夜留宿宫中,为的就是这个?”
不等苏若清开口,皇帝便直接问出了声。
苏若清闻言紧紧攥着手中的信封,过了许久才出声道:
“禹州粮草不足,请父皇立刻下旨增派粮草。”
言罢,他跪在地上,将急报高举至头顶。
皇帝见状嗤笑一声,看向他的目光尽是讥讽。
“太子,你还未回朕的话!”
一句太子,直接将两人的关系拉至君臣。
苏若清心中微痛,回道:
“是。”
皇帝闻言扬了扬眉,一步步走至他的面前,伸手接过信件,笑道: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苏若清立刻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身形突然一顿。
虽然明白自己的辩解可能并没有什么用,但他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
“回父皇,儿臣只是猜测,并非得到了什么消息。”
“是吗?”
皇帝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眸光深沉。
苏若清并未回话,垂眸看着地面。
皇帝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嗤笑一声后拆开了信件。
大致浏览一遍后,皇帝随手将信扔到太子面前,冷冷道:
“你自己看吧。”
苏若清应了一声,低头将散落在面前的信件捡起。
皇帝静静观察着他的反应,可苏若清却只是低头看着信件,并未有其他动作。
皇帝顿觉无趣,于是起身朝门外走去。
“郑渔。”
他突然唤道。
“奴才在。”
“请太师来。”
“是。”
苏若清听到太师二字时眸光微动,随后便恢复如常,继续看着手里的信。
门外人应声而去,皇帝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眸中尽是探究与打量。
“可有话要说?”
许久的沉默后,皇帝率先开口问道。
苏若清停顿片刻后俯身一拜道:
“父皇明鉴,如今禹州正值危困,正需要朝廷的援助。请父皇立刻下旨,为禹州增派粮草,以解边关危急!”
皇帝听了他的话并无丝毫意外之色,他垂下眸光淡淡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人,眼底平静的如千年湖水,无波无澜。
“你眼下在兵部历练,应该知道、如今的盛京并无多少存粮。”
“儿臣知道,但如今除北方外并无战事。儿臣以为,可先调用其他地方的储备粮。”
“调用其他地方的储备粮?”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突然就笑了。
“太子!”
皇帝突然加重了语气,目光冷冷的看着他。
“朕该说你愚蠢还是天真?为了保住宋家,调用储备粮这种话都能说的出来!”
皇帝话音刚落,苏若清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铁了心的要倒宋。
宋氏满门忠烈,为了大渊的太平征战一生,不惜骨肉分离。
可最终换来的确是帝王的猜忌与提防!
何其可笑!
何其讽刺!
难道鸟尽,就必须藏弓吗?
难道宋璟、非死不可吗?
当然。
不等苏若清细想,心底便有一个声音回复了他。
为什么呢?
因为皇帝容不下他!
想到这里,苏若清只觉无力,就连眸光也黯淡了下来。
只是还不等他有所反应,皇帝的声音便再度传了过来。
见苏若清垂眸不语,皇帝嘴角划过一丝冰冷的笑。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幽幽开口道:
“今日你不惜冒着忤逆朕的风险也要亲自将信件送来,是因为和宋朝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