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的。小姐。”

莉莉安未出口的话就被她打断了。

珍妮坚定地望尽莉莉安的眸底，那里一片澄澈，是自己还没堕入黑暗之前一样纯净。

“我的命就是小姐的，我愿意帮你去看看少爷的情况。”

“要去那么久吗？”

青年的面容被晨曦的雾气掩盖，他的声音缥缈总有种失神的游离感。突然的别离总是让人多了几分来不及好好告别的悲伤感，但他还是露出了和以前一样的阳光笑容，细致地帮珍妮整理好了她的斗篷。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啦。”

少女笑容甜美，让青年恍惚了一瞬，少女给他的印象总是害羞内敛的，如此温柔的笑容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总是不放心。”

青年弯下身体，将脸颊埋进少女的颈窝里，闷闷道。

“那可不行，我不在你要好好照看小姐。不然我会不放心的。”

珍妮拍拍撒娇的许宸，他靠过来的时候扑面而来的风有股熟悉的香味，沁人心脾。

“好香。”

肩膀上的重量骤然放轻，重新占满视野的是花瓣上还沾着露水的一簇簇向日葵。独特的幽香暖洋洋的，和那灿金色的花瓣一样温暖。此刻，盛放的太阳被她捧在了怀里。

“喜欢吗？”

眼眶被这热烈盛放的灿金色包围，热热的，有泪珠在眸里凝聚。

“嗯，很喜欢。”

话语好像掺上了鼻音，青年的身影压了过来。珍妮下意识地闭眼。

额间留下了湿漉漉，带着点点温度的痕迹。

“它们会代替我陪着你的。”

向日葵就和他的发色一样，照亮了珍妮的世界。

“不，它们会枯萎。”

哽咽了好一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嗓音。珍妮吸吸鼻子，眸光对上了那双湛蓝色的眼。

“你不会，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不是疑问的语气。

“对。”

突然的认真让许宸恍惚一瞬，他轻轻笑出声，大手捏了捏珍妮的颊肉。

“我会的，一直陪着你。”

-

少女骑着的马车很快就驶出了自己的视野里。

明明归期就在不远处。

但是总觉得和沙漏里的流沙一样，无论怎么努力握紧都是徒劳。

会慢慢从指尖的缝隙里流出，溅落在地里，再也找不到踪迹。

分离的这天天气很好，云朵只有零星几朵。微风徐徐，吹拂万物。

是个在平常不过的一天。

却足以让人在无数未来惨烈的一隅，渴望改变这天发生的一切。

因为命运，早已不可逆转地转动了。

-

“嘿.....”

在莉莉安神游天外第五次后，伊里亚德终于忍不住脾气了。

他屈指给了莉莉安一个脑瓜崩。

“很痛的哎！你干什么呀！”

捂住被敲得发晕的脑壳，莉莉安成功炸毛，她作势要去咬那根敲了自己头的手指。

“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伊里亚德收起了平时平易近人的样子，翡翠色的眼冷冷眯起，他点点刚刚教授过的人间词语，毫不在意莉莉安炸毛地样子。说来很奇妙，莉莉安在那天和伊里亚德约定好后，每每莉莉安来拜访，伊里亚德总是教她许多人间的词汇还有许多其他的知识，一段莫名其妙的师生关系就这么以奇怪的方式开始了。不过也如伊里亚德所猜想的，莉莉安的天赋很高，很多知识一点就透，但是她的知识储备量太少，简而言之就是因为太懒。

“烤鸡的意思。”

莉莉安看着那个完全陌生的词汇，熊熊燃烧的气焰消了大半，心虚地戳起手指，随便念了个词意。

“这个词的意思是傻瓜，你再走神，就会变成傻瓜。”

“你才是傻瓜呢！”

刚刚升起的被抓包走神的心虚被傻瓜这两个字冲刷得一干二净，莉莉安再次不满地抗议着。

“再分心，今天就不带你晒太阳了。”

果然还是用这个威胁有用一些，莉莉安的声音直接消失，她安安静静低着头当鸵鸟，但还是心不在焉地端详着自己的手指甲。看她这样，伊里亚德也没有继续讲课的心思，他蹙了眉，低声问。

“发生什么了？”

“珍妮出门了，我很担心她。”

许是不忍看莉莉安再消沉下去，伊里亚德将指尖微微凑近莉莉安的额心，一点光亮随着他的指尖凝聚在莉莉安的额心再消失不见。

“我们去外面走走。”

莉莉安恍然发现，伊里亚德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来不及细想，就被他带到屋外。

屋外的百年古树郁郁葱葱，经受阳光与雨水的浇灌长得高高大大，树木粗壮的枝丫上有鸟儿筑起的巢。

“手给我。”

重新沐浴在太阳下让原本有些阴霾的心情冲刷掉，莉莉安顺从地搭上伊里亚德的手掌，他的手指很漂亮，指节处一点薄茧是执笔写字留下的印记。宽大的手掌大了莉莉安小手一圈，这也让他可以牢牢牵住莉莉安的手。

虚幻的翅膀自他肩后张开，打起气流将两人的身躯带至半空中。

“你不怕有人看见吗？”

莉莉安凑近问他，脸上紧张兮兮的。突然的失重感让她很不适应。

伊里亚德不言，他只是垂着长睫毛轻轻笑着。另一只手竖起食指做出安静的手势，然后指向树干之间。

莉莉安顺着他的指尖望去，体型较大的两只鸟儿扑打着翅膀将几只尚且年幼小鸟推下了树干，树干离地面有很高的一段距离，莉莉安蹙紧眉，小声惊呼。

“它们疯了吗！要摔死自己的孩子吗？”

但是预想中的小鸟摔死的场景并未出现，被推下去的小鸟努力扑腾着翅膀竟奇迹般地减慢了下落的速度，甚至飞了起来。

“哇，它们居然飞起来了。太厉害了！”

但是还是有一只小鸟如何扑腾翅膀也飞不起来，掉到地上没了气息。

看见这一幕，莉莉安下意识想凑近去接住那只小鸟，但她的手被伊里亚德牢牢攥住动弹不得。

“它们是在教小鸟飞行。”

伊里亚德不顾莉莉安的挣扎，慢慢在死去的小鸟前面落了下来。他将那具小尸体放在手心，呈现在莉莉安面前，眸色晦暗不明。

“这是他们成长必须经历的磨难，通不过，就是粉身碎骨。”

莉莉安的心随着小鸟的死去一下子沉得很低，她原先雀跃的神色在这一瞬变得阴沉，伊里亚德的用意她如何不知道。

“珍妮这次出去，实则就是对她的考验，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莉莉安，没有人可以一直保护你，也没有人可以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你们吸血鬼的成长，只会比鸟更加残酷。”

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击溃了沉浸这段时间被亲情与友情灌溉滋润的梦境里的心，突兀地现出了现实一角，扎的她发疼。

是啊，她是贵族的继承者，是吸血鬼的后代，怎么可能一辈子生活在别人的庇护之下呢。

“你也会遇见你的困境，但是以你目前的状态。你那时候该怎么面对呢？是不是那时候也只能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后悔是没有用的。”

“我教导你知识，不是为了让你无所事事。是为了让你成长起来，让你不要变成这只鸟。”

他手中的小尸体被他轻而易举地丢下，有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明明是太阳照耀的皮肤，却被那双翡翠色的眸子，盯得生寒。

“我知道了。”

半晌，他得到了她的回应。

“嗯，那我们继续吧。”

伊里亚德不再停留，也没再看莉莉安低垂下去的头。隐藏在袖口下的手臂微微颤抖着，她将小鸟的尸体收在了自己的口袋里。在那之后，埋葬进了那棵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