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止遭受了肉体折磨。施加咒禁之人本就拥有干涉人心的能力,对于这些被施加报复的对象,自然更不会手软。
干枯的肉体之下,有的只是或空虚或混浊的灵魂,就算能侥幸逃出去受到照顾,后半生亦只能在精神病院中度过;
若说被迷惑的青年们还有醒转的可能,剩下那些真正遭到惩罚的男人们则无药可医,早已经变成了一个个白痴,比起人类更像是残留了意识的肉块。
伊清颜给予了他们最后的自由。
但在旁人看来,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如同地狱图景。
“啊……啊啊……”
邵佳玉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下意识地往后倒退,试图逃离眼前的大片猩红,但她完全忘记自己脚下是一滩滑腻又湿漉漉的血浆,脚下一滑,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再一次尖叫起来,从头顶分散坠落的血水,这回毫不吝啬地覆盖住了他的全身。
……
伊清颜走出地下室,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着楼上走去。
那火热喧嚣的气息,说明上方的庆祝尚未结束,但当她抵达一层的时候,听到了郭翠娥压抑着阴沉愤怒的低吼。
“我听你们说,地下室有人看着……”
“对、对啊,我让新来的姐妹……”
“但地下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上面封印的咒禁全都被破坏殆尽——”
气氛如同暴风雨来临前般阴沉,而伊清颜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就是那云层中的滚滚雷声。
决心要堂堂正正杀人的时候,她便不会隐藏自己的踪迹。
于是,就在热烈的氛围僵住的那一瞬,酒吧内的所有声音都像是被抽离了,变得落针可闻的安静;
在这种情况下,唯有伊清颜的脚步清晰可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她。
伊清颜沐浴在她们的视线之中;女人们神情各异,有惊讶、有慌张、有困惑……她感受到了各种各样的情感。
“我看到了地下室,发现了你们想要隐藏的秘密。”
少女的语气平静。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郭翠娥面色阴沉。
她正在考虑要如何解决眼下的情况。女人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少女是何等恐怖的存在,但她至少清楚,她的哥哥是个极为强大的咒禁师,己方根本不是对手。
如果地下室里的事情曝光出去,她们绝对讨不了好。
那么,杀人灭口……?
时机太不凑巧了。就算真这么做,这两人作为关系亲密的兄妹,察觉到不对劲的男人也肯定会立即找上门来。所以必须要立即逃跑,从这座城市逃亡——
郭翠娥正在疯狂思考着解决方案,但她的副手却一点儿都不紧张,她反而笑呵呵地说:
“小妹妹,你和我们一样是女生。”
“所以……?”
“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们的想法,不如现在就加入吧?姐姐们会教导你如何做,你也可以随意操控和玩弄那些愚蠢的男人。”
“你想让我和你们一样行恶?”
“这不是行恶,而是为了得到补偿。”
伊清颜眨了眨眼。
“你能确定,你们囚禁、惩罚以及精神干涉过的男人们,全都犯过罪?”
“不,不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职业装女性变得一脸严肃,她认为自己在叙述一个真理、一个正确的观念,而眼前这个女高中生,就是最好的“传教对象”。
“——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男人,都有原罪。”
“……”
伊清颜感到困惑,她歪了歪头,仿佛在问“你在说什么?”
“还不明白吗?我们女性的地位在历史上就一直受压迫,直到现代都没有得到正确的改善,所以才需要补偿。如今我们终于有了能反抗这种秩序的力量……”
……
这是平等王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而在未来,她还会不止一次地遇到。
和之前亲手杀死的那些人有所不同,他们临死前念叨的并非是个人的过去,而往往是为了“群体”、为了“观念”、为了“价值”——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历史,压迫……啊,真是难懂的词。
伊清颜不认为这女人说的是错误的,就像她从不会肯定任何一个人的价值观是正确的。
她只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性别、民族、阶级、宗教……世人们永远都有形形色色的身份、复杂的历史因素构成的背景与迥然不同的立场,让斗争永无止尽地延续下去,让事情永远变得更糟、更糟。
现在的伊清颜不懂,未来成长为大人的她,却未必不懂。
但无论懂与不懂,她的做法其实从来没变过——
只期待此刻的解答。
只回答当下的困惑。
只杀死眼前的恶人。
“这就是你作恶的理由?这还真是……”
有那么点新鲜,有那么点出人意料,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伊清颜心生感慨。
竟然只用这种空虚的借口,就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边,说服自己行恶,甚至还能吸引到一群同类……
是啊,人的本性就是如此脆弱。
“人心多纷扰。”
天下不公喧嚣鼎沸,此间之人犹沦火宅,今生今世永无安宁。
怎么办?
怎么办……
伊清颜垂下眼帘,将面庞隐藏在阴影里。
明明是稚龄的少女,可若有那丹青妙笔临摹下她在刹那间的轮廓,那画一定会让人联想到庙宇中受香火供奉的神像,看着烦恼的人们,展现那一低头的悲悯。
——怎么办?
唯有杀。
……
“噗!”
站在二十多位姐妹当中的女人,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得那么轻易,人头飞起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慷慨激昂。
“……”
片刻的寂静之后。
“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撕裂了寂静的夜幕,让外面红尘酒吧的招牌,变得更红了些。